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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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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獨孤再在西內勢大力大,他還會怕一個剛進西內的朵湛? 「古有言,在白虎旁,不死亦即傷。」他對獨孤冉的未來很不看好。「獨孤冉要是個聰明人,他就該離老七愈遠愈好,不然他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這件事該不該告訴舒河呢?南內的人若是跟獨孤冉一樣不對朵湛當心點,恐怕南內就將有飛來橫禍了。 「瞧你把老七說得像妖怪一樣,他哪是那樣的人?」風淮翻翻白眼,動手把桌上的書冊全都收起來,「你別和臥桑一樣都被這些易理給迷昏頭了,我和老七做了那麼多年兄弟,在他身上,我根本就看不出來你說的那些。」 律滔鄭重地望向他的眼,「他不是妖,他是魔。」 勝蛇、白虎,亦六神亦魔物,若是擺對了方位,即鎮守之六神,但若錯置其位,則為魔。 而這兩者,皆在朵湛的身上,並各自擁有一片光明和黑暗。 一直以來,朵湛將自己放在可以修束的一方,用仁義修善來維持和平的表相,用佛性來壓抑內心深處強大的殺戮野性,可一道手諭卻破壞了這一切,讓掩藏的人無法再掩藏,被迫不得不在性命因此而危殆之前放手一搏,投入了本就該屬於他的方向裡,一旦讓這頭白虎回到他該去的天地正司其職,到時,殺戮歸殺戮,而能夠阻止他的人,恐怕將再沒有。 因為他的眼神,風淮覺得胸坎裡的心跳忽地變快了,隱隱約約的,那在他心湖裡的不安,像層層圈圈的漣漪,逐漸飄浮擴大。 「無論你信與不信,總而言之……」律滔拾起桌上一枚用來蔔算的銅錢,定眼凝視著它,「咱們天朝裡,有個魔,他藏了十年也被佛壓了十年,就不知這個魔,他現在醒來了沒?」 在曾經後悔過之後,他就已然清醒並知道他將來的路該怎麼走。 讓他清醒的,是那場舊夢。 每回踏進它,那一切他極力想遺忘的,卻總是歷歷在目,彷佛像是昨日剛發生的一般,它發生的時間,就是在夏日裡,和今夜一樣是吹著南風的季節,可是那風中,卻有著火焚的味道,以及怎麼也掩蓋不掉的血腥味。 當時,他還只是個皇七子,一個對朝政充滿理想、對國家和自己充滿希望的小小皇子,方要在朝中展露頭角,還不知道他所背負著的是什麼,也還不知佛與魔。 夏日初臨,那年的夏日京兆異常地炎熱,煥人的南風,像種隱隱待發的不安正在醞釀中。 不安的種子爆發於淮南一帶的襄城,來得措手不及的瘟疫,毫無預兆地降臨襄城,疫情猶如洪水猛獸,轉眼之間便吞噬了襄城,城民皆藥石罔救,不出半月,襄城已是死城一座。恐慌四處在淮南一帶蔓延,淮南的百姓深恐自己的城鄉將成為下一座襄城,欲逃離疫情地帶的百姓紛紛攜家帶眷遠離淮南,於是,流言四起,流民也四竄。 地方官的急報迅速湧進京兆,淮南一帶的疫情震驚朝野,柬西南三內六相,在徹查後發覺疫情僅限於襄城並未擴大,緊急在翠微宮商議之後,向聖上進諫火速派兵南下焚襄城以減疫情病種,以免疫源散播出襄城而染了鄰近的其它城鄉危及更多百姓,而在焚城之後,三內再設法逐步澄清流言安定百姓之心。 聖諭立即撥下,接旨者為刺王鐵勒與初近朝政的皇七子朵湛,在接旨當夜,鐵勒便撥兵帶著朵湛起程南下。 可是在抵達襄城之際,他們才發現,他們所得到的消息並不正確,襄城尚未完全成為一座死城,在襄城中,不但城民未因疫情而死盡,還有些身子較為健壯的城民奄奄一息地滯留在城內等待救援,或是尚未病發或染病。這樣一來,手執聖諭的朵湛,反倒不知該拿那些未死的城民怎麼辦。 雖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朵湛是很想抬手網開一面,讓未染疾的城民們出城到別的地方接受照料,不讓城民留在這裡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手焚燒了他們的家園,但同樣也是負責執行聖意的鐵勒卻執意不開城門打算直接焚城,無論他再怎麼為那些殘餘的城民請命,鐵勒就是絲毫不為所動,仍舊是要照旨行事。 在鐵勒的一聲令下,城中病死的、奄奄一息的、染了病的、未染病的百姓,在夏季進入陽光最好的那一日,被大批官兵集中至城中的都邑府,可是,朵湛還是認為事不至此,他不相信鐵勒會狠心到那種程度,一切仍有轉圈餘地的。 但在鐵勒下令著手封死都邑府,都衛官們找來粗重的鐵鍊開始鎖緊府門,好讓關在裡頭的城民一個都跑不了,並在府邊四處備好了稻草乾柴,也將全城外圍都佈設好桐油準備周全時,他不再確定了。 站在部邑府內的廣場上,整座襄城尚存的城民就躺在他的腳邊,痛苦的呻吟聲、低號聲、苦苦求饒聲,一聲聲回蕩在他的耳際,他不忍心中有千百個不忍,怎麼也無法就這樣看他們被棄在府內,而後隨著大火的點燃命葬於此灰飛湮滅。 不該是這樣的,他來這裡是為了止疫救災,但這根本就不是救人,這簡直就是一場謀殺! 「在我們離開這裡後你就立即下令。」安排好一切的鐵勒踱至他的身旁,昂首環視著整座都邑府。 「下什麼今?」朵湛回過頭來,聲音裡藏著恐懼。 「焚城。」 由他來下令?由他?為什麼要他來當劊子手? 看著由自己潔白的雙掌,他不禁打了個冷顫。不,他不要沾上一絲血腥,這不是他該做的事,若不能保全他們,他也不要造孽,他是來救人而不是殺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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