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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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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朵湛把話說出口後,有陣子,大殿裡聽不見任何聲響,就連風聲,似乎也止息在幽夜裡。 陽炎不禁打了個冷顫,因為,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朵湛眼底的殺意,和勢在必為的決心。 聖上的那道手諭……究竟是挖出了個什麼人? 而讓這條殺戮本性盡現的亢龍出世,聖上和世人,真的不會有悔嗎? 揮別座上的佛,昂首跨出大雄寶殿殿門,迎面而來的,是盛夏炙人的豔陽。 在朵湛奉旨準備入朝的這日,領了西宮娘娘懿旨前來親接朵湛進大明宮的西內禁軍,與冷天色所帶來的北狄親衛,將天王守內外織羅成一張嚴密的武力保護網,讓久未出寺的朵湛,終於能再度在陽光下自由行走,總算能離開這雖是安全卻也同時困住他的天王寺。 寺門外,等待迎他入宮的宮輦已掀簾而起,他也知道,那些等著他步出寺門的刺客和已在形成中的政敵,也都在外頭等著他。 統整好西內禁軍與北狄親衛的冷天色,在把一切都打點完畢,打算親送朵湛登上宮輦時,不意朝寺門外觀禮的人群一望,在人群裡找著了一張久日未見的熟面孔。 望著人群中的楚婉,冷天色不安地在嘴邊咕噥。 「她怎麼也來了?」不好,她什麼時候不來,偏偏挑這日來,萬一朵湛因她而在人前露了什麼馬腳那要怎麼辦? 正要登上宮輦的朵湛也見著了她,順著他的眼,他停下了腳下的步伐,不再朝前舉步。 「王爺?」不明所以的陽炎抬首看著他,總覺得他這樣暴露在大庭廣眾下不太妥當,直想要催他快點乘上宮輿。 朵湛不知道該怎麼移動他的雙足。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卻覺得千秋萬世都已在他身上走過。 這些日子來,在等待和思念的每個眨眼瞬間,他日夜所渴望的,就是再見她一眼,再好生看她一回,以安定他惶惶不可終日的心。然而就在她出現後,他又覺得,這太像一場輕易就會幻滅的泡影,只要一眨眼,她就將消失,而他又會再度回到那日日翻攬的情海裡翻騰。 他靜靜望著一步步朝他走來的楚婉,她的模樣變了,原本就不豐腴的瓜子臉似乎更加清瘦了,但那雙秋水翦翦的杏眸裡的水色,還是藏有著他記憶中的亮澤,但卻不復見先前她因他而生的傷淒之情,也再找不著半分淚意,她看來,似乎已經走出了她的悲傷,又變回了從前的那個楚婉。 只差一點,他幾乎想臣服於心中的那股衝動,將她拉回他的身畔來,就這樣帶著她一塊走,可是現在的大明宮裡比外頭更危機伺伏,他不能冒險帶她進宮。 「我知道你要走了。」楚婉在他的面前站定,望著他游離不安的眼瞳,清晰地說明來意,「今日我來,不是來留你的。」 他有絲怔愕。從前,她是最反對他入朝的人,而今,她怎麼一反初衷? 她的唇邊綻出他想念的笑,「我是來告訴你,我記得我的誓言,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守著我的誓言,也必然會做到。」 一股暖意緩緩滲進他的胸臆裡,心中那塊因她而產生的空寂,又再度綿綿密密地被她填滿了,在她瑰麗的笑意中,某種感激在他的眼眸深處悄悄被勾曳出。 依然是她,最瞭解他的人,依然是她,她知道他的苦處,所以特意前來安定他的心,也體貼地不在人前拆穿他,她會等的,不管……慢著,她剛剛說什麼?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她能發生什麼事? 朵湛沉著臉,伸手緊捉住身旁冷天色的手臂。 「襄……襄王?」被他掐得有點痛的冷天色忍不住皺緊了眉。 「去查清她身邊發生了什麼事。」朵湛將他拉來身側,以細微的音調在他的耳邊吩咐。 「查她?」他怎麼會突然蹦出這個指示? 他冷意颼颼地掃向冷天色,「馬上去。」 「這就去、這就去……」不想領教他火氣的冷天色識相的轉身就走。 就在冷天色的兩腳離開朵湛沒多遠時,想再催促朵湛登與別再拖延時間的陽炎,才想走過來提醒朵湛,卻驀然發現,在宮與兩旁羅列的西內禁軍中,有兩名禁車靠朵湛特別近,還未斥退他們越矩的舉動,蓄勢待發的他們,卻已將兩眼牢牢定在朵湛的身上,並在下一瞬間拔刀沖向朵湛。 亮晃晃的刀影中,陽炎霍然明白,他們不是想奪得手諭,他們是想毀了手諭,好讓朵湛即使走出這裡,也有口不能言,而秘密,則將隨著朵湛永遠被埋葬! 「王爺!」陽炎邊出聲示警,邊飛快地拔刀攔下其中一人。 「該死……」聽兒陽炎的叫聲,未走遠的冷天色迅速回頭。 猶把心思放在楚婉身上的朵湛,在回過神來時,一道軟嫩的女體不顧一切的撲向他,並且轉身鬼他擋攔,當他抽出隨身的佩劍刺向她身前的來者時,來者的刀鋒也已抵達楚婉的額際。 在一切驟止,來者的攻勢結束在趕至的冷天色的手上時,一滴溫熱的血液,悄悄滴落在朵湛緊握住楚婉的手臂上。 他緊張欲窒地將她扳過身子來,眼瞳失焦在她兩眉之間。 在她黛眉之間被刀鋒劃破的那一道血口,像是柔細似雪的眉心上貼了朵豔紅的火焰花鈿,只是,絲絲的鮮血,正順著她的面頰緩緩淌下,一滴一滴,重重地擊向他的心房,令按捺不住的他,理智幾乎在眼前的這一幕全然愧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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