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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書裡,有著初遇時她純淨纖麗的情意;有著她在燦爛的煙花下親吻後的甜蜜;有著新婚之後嬌羞偎入懷的模樣;有著她渴望蓮荷並蒂長相守的綺想;有著她望眼欲穿的等候他歸來的思念;有著她如花兒在日復一日等待中凋萎的歎息……

  他幾乎可以在書裡,聽見春風拂過她心坎的回聲,和她那在風中消失已久的婷婷笑音,無可救藥的酸楚泛上他的心頭、濕潤了他的眼眸。

  書裡的她,將整座春天的情意都堆促至他的面前,讓措手不及的他,整顆心都深深沉鬱陷落在她以柔情堆砌而成的小小春城裡,怎麼也離不開這片已逝去的心靈沃土,恨不能追回過往,止住她的歎息、止住她的眼淚,重新讓她筆下的這些全都回到他的生命裡。

  冷天海在一片窒人的死寂中走至他的面前,擔心地看著他藏著痛苦的眼瞳。

  「出去。」埋首在書冊依依徘徊的懷熾並沒有抬首,只是一慣地下令驅逐,「不管是誰要找我都推掉。」

  冷天海很為難,「可是興慶宮的人……」南內的那批人找懷熾已有好些天了,任他再怎麼長袖善舞,他也很難再編出新的藉口來擋人。

  懷熾側著臉微瞥他一眼,「推掉,順便告訴南內,這陣子我無法離府。」

  「等一下……」冷天海在他又要埋首進書堆前慌張地拉回他,「你要怎麼推帖子是無所謂,可是你最少也要給我一個好理由啊,就像你不上朝,你也得給我一個藉口好去敷衍聖上。」再這樣下去,他可過不了聖上的那一關。

  「藉口由你自己去找,別拿這種小事來煩我。」懷熾煩躁地撥開他的手,被打斷的書中思緒,也因他有些無法繼續。

  冷天海憂心仲仲地看著他,「你到底是怎麼了?」他不是很熱愛朝政的嗎?他不是不管朝中發生了什麼事都要湊一腳的嗎?怎麼會突然變了個人?

  懷熾將他的關懷當成耳邊風,逕自抹了抹臉龐,想再提振精神將書中未看盡的部分讀完。

  「這是什麼?」冷天海好奇地翻閱著桌案上一本看來焦黑的書冊。

  懷熾飛快地拍開他的手,「別碰。」

  「你之所以不上朝不見任何人,是為了王妃嗎?」微微瞥見書裡的字跡,冷天海總算是找到了他得天天幫人擋駕的理由,同時也有了可能得再繼續擋下去的憂患意識。

  「我想看清她的心。」一絲落寞飄掠過他的眼眸。

  「我想,你還是別看這個了,先去看著她比較妥當。」冷天海摸摸鼻尖,總覺得有點不安,「如果可以的話,這陣子最好別讓她走出你的視線範圍內。」

  「為什麼?」他沒把冷天海的話當作一回事,以指在書中一宇字地尋找著方才所停頓未看之處。

  「辛相又遭貶了,這回是再貶一品。」一如初時所預料的,南內並沒有就此放過辛無疚,果然在他被謫離京兆後,又馬上再動手。

  他猛然抬起頭來,「誰做的?」他都已經罷手了,而辛無疚也已不再具有任何威脅,是誰還要繼續追殺不給辛無疚生路走?

  「舒河。」從他停止活動後,舒河就已在暗中代他動了起來。

  「媞邑知道這個消息了嗎?」他一手撫著愈跳愈急的心房,無法想像,倘若這事被媞邑知道的話,她將會有多心傷。

  「她應該知道了。」冷天海歎口氣,「這事府內都傳遍了。」自從他們夫妻倆攤牌後,府裡的人也不再對這事隱瞞,每個人都大大方方地討論著這件最燙手的消息。

  「媞邑……」懷熾匆忙撇下手中的書冊,推開不明就裡的冷天海,邁步朝媞邑的房間奔去。

  拍開房門,寂靜無人的房裡,窗外篩落的日光,靜靜地照射空氣中飄飛的塵埃。

  人去樓空,唯有存在桌案上的那張紙絹,在光線下的新墨墨影,幽幽發光。

  天下有心人,盡解相思死。天下負心人,不識相思意。有心與負心,不知落何地?

  他緊張欲窒,眼瞳止不住地張大,忐忑的心跳劇烈地震擊著胸腔。

  是那首詩,那首洞房花燭夜時他不願讓她念完下半部的詩,那首他認為不祥的詩……

  在看過她寫的篇篇情愛後,他方明白這首詩中他一直不求甚解的意味,可是,她卻不等他,不等他來明白,擅自在她已有切膚之痛的澈悟過後,離開了他。

  紙絹款款飄墜至地面,在他急於向外奔跑時,掀起的風勢,將紙絹吹至見不著日光的角落裡。

  心下兵荒馬亂的,他在屋外四處尋找,穿過廊院、找過書齋、揭開府裡一扇扇的門扉,可愈找,心愈亂,彷佛再也不會安於他的胸膛裡一樣,他的那顆心,傷痛得亟欲脫躍而出。

  最終,依舊是在她最愛的園子裡,在那他曾與她一同相偎而坐相看綠嫩蓮葉的小湖旁,他追上了她的身影,可是卻追不回她已去的意念,但他還是要告訴她,他並沒有,他並沒有使她再傷心,或是再毀去她希望辛無疚安好的小小心願,這回傷她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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