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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鐵勒動作俐落地翻身下馬,「他是特意來攔我的。」

  佐將軍緊張地想把他拉回來,「王爺?」他瘋了?臥桑擺明瞭就是來意不善,他還一個人去會臥桑?

  見鐵勒主動前來,臥桑在舉步向前時先向後頭的人示意別妄動,隨後也獨自步向前。

  「老二……」

  鐵勒愈走愈快,在靠近他後,二話不說地朝他臉上揮出一拳。

  「王爺!」被鐵勒的舉動嚇了一大跳的大內禁軍,紛紛緊張地架劍在手。

  挨了一拳的臥桑,低垂著臉龐,先抬起一手示意身後的人稍安勿躁。

  他邊揉著臉頰邊問:「小妹出了什麼差錯?」能讓鐵勒如此光火,想必除了戀姬這個原因外,應當也不會有別的了。

  鐵勒緊咬著牙,「她差點就死在北狄……」對於他的作法,鐵勒至今仍是記恨難平,要不是他把戀姬派去北狄,戀姬也不會受那無妄之災。

  「她沒事吧?」他也知道送戀姬去會有什麼風險,自然也事先預估到若是戀姬有個閃失,他和天朝將承受什麼後果。

  鐵勒甩甩手,「她若有事,我不會這麼客氣。」

  「那就好。」臥桑吐去了口中的血漬後站直身子,不慌不忙地把欲走的他叫住「回來。」

  對於臥桑命令式的口氣,鐵勒有些沒好氣,而更令他不解的是,臥桑明明就知道他的身世,卻總是用大哥的身份來對待他,在臥桑的心裡,究竟是怎麼看他的?

  臥桑盯審著他的眼眸,「你把實情告訴小妹了嗎?」

  「她已經知道了。」因納悶全軍為何停下,故特意由軍後前來查探狀況的戀姬,緩緩步出人群走向他們。

  臥桑抬首看她一眼,飛快地在心中猜測起鐵騎大軍目前的情勢。以戀姬的表情來看,在接受了這個事實後,她並不是與鐵勒處於敵對的狀態,而她也不反對鐵勒帶兵返京,這是代表著,鐵勒並無意爭奪皇位,或是,戀姬願意叛國支持鐵勒為皇?

  疑心四起的人並不只臥桑一個,此刻的鐵勒,同樣也眯著眼打量著他。

  「為何你會來此?」想來確定他的心意那倒罷了,問題是臥桑幹啥要帶兵來?

  臥桑淡淡輕應,「在你們與雄獅大軍對峙於棲鳳坡時,離蕭就已先你們一步返京。」當逃離北狄的離蕭倉皇回京時,臉上那份懼於鐵勒將會率軍大破天朝的表情,至今還存映在他的心底,即使他原本對鐵勒再有把握,也逼得他不得不前來弄清楚狀況。

  「讓路。」鐵勒不想再與他說得更多,只想快些進京奪回大明宮。

  然而臥桑一步也不退開,挺直了背脊,即便知道這與以卵擊石無異,他也不打算退讓。

  「在確定你的目標之前,我不能讓你進京。」鐵勒進京,固然能夠平定京兆的戰亂,但只要鐵勒懷有異志,那麼天朝就將淪陷於外族之手。

  「你就這麼不相信我?」鐵勒挑挑眉,對他數十年如一日的疑心病覺得好笑。

  臥桑面色凝重,「因為,立場不同了。」

  他不知道此刻鐵勒的腳下,是站在哪個立場上。

  若是往日,他會大聲地向父皇和天朝中的每個人說,鐵勒是個深愛天朝的皇子,也從無奪嫡謀反之心,可是自父皇派鐵勒去攻打北武國後,僅只一個冬日,鐵勒與天朝之間的關係,已有了天差地別的變化了,現在的他,再也無法確定鐵勒是屬於何方,他沒把握鐵勒是否仍是和初時一樣,更不知這回鐵勒是為了北武國返京,還是為了天朝。

  是敵是友或是親,此刻都只在一念之間,但權勢、愛憎,是那麼地惑人可怕,即使是心志再堅強的人也都將受摧折,何況鐵勒也只是個凡夫而已。

  「我只是想把那個代人保管的東西送回去而已。」趕時間的鐵勒不想再與他僵持,遂老實地道出目的,以期他能快點讓道。

  臥桑仍是搖首,「送回去之後呢?」

  「得看情勢。」他頓了頓,不想把話說得太滿和太有自信。

  「你已經是……」臥桑猶豫地迎上他的目光,「北武國的人了?」即使離蕭已向他承認這一點,但他還是要問,他不相信鐵勒會把天朝全都拋諸腦後。

  「我本來就是。」多此一問,他們彼此早就心知肚明。

  臥桑的眼中有掩不住的期待,「屬於天朝的那一部分呢?」

  鐵勒沉默了一會,看了看身旁的戀姬後,清晰地開口。

  「還在這裡。」

  「那就好。」緊窒的氣息終於獲得舒解,渾身繃緊的臥桑深吐出一口長氣。

  「大哥,我一直想問你。」戀姬很難掩飾帶怨的眸光,「因你的棄位,造成今日所有的兄弟自相殘殺,你後悔嗎?」

  他毫不考慮,「不後悔。」

  鐵勒不悅地皺緊了眉心,「你說什麼?」今日所有的人與事,全都卷成一團胡塗賬,皆是拜他所賜,而他竟一點悔意也沒有?

  「別動氣。」戀姬忙不迭地拉住他。

  「父皇對你有殺意,我想,你早就知情了。」臥桑的嘴邊帶著淺淺的笑意,像在說件稀鬆平常的小事。「但你一定不知,父皇對其他皇子也有殺意。」

  鐵勒訝然地張大眼,「父皇他怎會……」父皇對他這個外來者沒有半分親情,這點他可以諒解,可其它皇子不都是父皇所生嗎?

  臥桑的笑意漸漸失了溫度,隱隱帶著份悽楚。

  「為了讓我安安穩穩地當上新帝,他會,他也做得出來。」

  從很久前,他就發覺事情不對勁了。

  是在他親政前,還是在他親政後?他不清楚,他只記得,最初他是由父皇對眾皇子的態度中看出了異樣。

  在眾皇子中,鐵勒雖最早封王,卻也最早被逐出朝政核心;父皇下時要求風淮必須對手足如對臣子,不可徇私也不許法外容情,甚至常拿幾件小事就要風淮辦親兄弟;朵湛看破朝政離朝,父皇完全不加阻止;父皇將年幼的野焰送離京兆,再刻意扔至舉目無親,也無法與朝野頻繁往來的西戎;而更令人起疑的是舒河,以舒河的聰穎和功勳來看,舒河老早就該和律滔一樣受封策爵了,可舒河封王的時間卻是九個皇子中最晚的一個,所授的職位,也比任何人都來得低……自每個皇弟的例子看來,他不得不以為,父皇早已看出了其它皇子的資質,也已將眾皇子的野心或理想揣摸得清清楚楚,因此父皇刻意分散眾皇子競逐而起的風險,不著痕跡地打壓他們,不讓他們竄動也不給他們機會爬上高處,到後來,難掩其光彩的皇子們紛紛開始展輝現芒,使得父皇預料到,再如此下去,日後眾皇子奪嫡之心恐將難以消除,為顧及即將成為下任新帝的他,因此父皇便決意除去多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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