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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攥在手中的綾巾落下他的額際,他拉來她一手,無意識地撥弄著她潔白的纖指。

  臥桑微偏著臉龐,深深望進她眼底,「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很愛秋露白的味道,尤其是它新釀時的第一道甜香?」

  「沒有。」她沒有動,按捺住心跳。

  「無論你信與不信,但你一定要知道。」他伸展著十指,將她小巧的柔荑包握在掌心裡。

  「知道什麼?」一陣暖意從手邊傳來,緩緩爬曳著,順著她的皓腕、手臂,爬呀爬地攀上她的心梢。

  臥桑將她的掌心按向他的心房,「我選的是你,從很久以前,我就選定你了。」

  她的指尖在顫動,掌心下傳來他律動的心跳,她忽然好希望,他能像以往一樣,用那種威脅的語調同她說話,或是讓她生氣憤惱,就是不要用此種讓人倍速陷落的神情來誘惑她。

  只要他這般柔柔的開口,心平氣和的淡淡陳述,不管他話裡有沒有情意,真心或是無情,她都會因此而軟弱、因此而想放棄自己,很想就這麼投入他的懷中不去管過去未來,也不去理會他人的感受一味地因他而背叛她所想要維持的一切。

  過了很久後,她茫然的低語,「你選的是料俏,我只是個酒娘而已,甚至連女官的資格都構不上,不是金枝玉葉的我,又怎能夠讓一個將來會是九五至尊的人選上?我不笨的,也不愛幻想。」

  他低低的笑,調侃的指尖滑過她緊鎖的黛眉,「你這麼在意身分階級的問題?」

  那嫣的眉心更是深鎖。站在高處的人是他,他當然不在意,她的自卑和永遠無法與他站在一塊的感覺,他一輩子也不會明白。

  「你弄錯問題了。」臥桑別有意味地瞅著她,「你該在意的是,我為何指名只要料俏為妃?」他就不相信她一點也不好奇。

  她的確是很想弄個明白,但在他這種調笑的目光下,又賭氣的說不出口。況且,這麼一問,不就代表著她很在乎他?他一定是很得意。

  「不想問的話我就不說了。」他故意逗著明明想知道卻又不敢問的她。

  「為什麼?」那嫣衝動地啟口,而後在他的笑意裡又後悔地想把話收回來。

  臥桑不再戲弄她,正色地為她解惑,「會選她,是因她太愛順手牽羊,沒事偷了不該偷的東西,不把她捉進宮來,我怎麼對得起離蕭他家的列祖列宗?」

  「離蕭?」好端端的,怎又跟離蕭有所干係?

  「我只是幫了離蕭一個忙,把拿了他家傳寶玉的人拉到他的身邊來而已。」想起那對冤家促成的由來,他就覺得好笑。「料俏那個偷兒,恐怕還不知道她偷了離家代代傳媳的信物。」

  「那塊溫玉是傳媳信物?」糟了,料俏在偷人家東西前怎麼不先探聽清楚?

  他一指放在唇上,「別告訴料消喔,她還不知道她偷了什麼好東西。」

  「等等……」那嫣忽地明白了,不安也逐漸擴大,「你是想……成全離蕭?」難道說他刻意把離蕭安排在料俏身邊,為的就是促成離蕭的姻緣?

  他揚眉淡笑,「不可以嗎?」

  「不可以!」這怎麼可以——那兩個人與他們倆一樣,根本就不該在一起。

  「為何不行?」臥桑拉低她欺近她的面前,炯惑的眼瞳清晰地映照著她的不安。

  「因為……因為……」她顫顫地吸了口氣,但吸進的,淨是他擦緒的氣息,照亮的眸子靠得那麼近,仿佛要將她吸入其中。

  「因為會造成宮闈醜聞?會使得我身敗名裂?」他一句句地問,不饒人地追索著,「因為離蕭會被按法處斬?料消會被打進冷宮?」

  「既然你都知道,為什麼還要這麼做?」明知故犯,他怎都不為他人著想?

  「因為我可以接近你。」

  那嫣整個人怔在他的話裡,久久無法回神。

  臥桑兩手虔誠地撫捧箸她的臉龐,「因為,我可以不必再只能遠遠的看著你,像這樣,只要伸出手,就能感覺到你,感覺你真實地出現在我的眼前,不再只是藏在遙遠的夢中。只要能讓你留在我身邊,我願意付出更多」

  在他溫暖的掌心裡,那嫣眨了眨眼,試圖將眼裡的迷蒙眨去。

  一切都是為了她而已——她到底是哪點值得他犯這麼大的風險這麼做——這男人,對她迷戀得毫無理智,也對她迷戀得說不出原由,可是,卻也讓她深深感動,有著莫名的虛寵和喜悅。

  臥桑的雙手伸至她的纖頸後將她拉下,再拉下,直到她的唇落至他的唇前,而後靜止不動地等待著她,她猶豫了很久,到底,還是沒勇氣的退開。

  雖然眼底泛過一陣心灰,但他不再勉強她,垂下了雙手閉上眼簾,將挑起的情迷全留給她去思索。而那嫣,則無助地擁著熱度還末褪去的他枯坐在床榻上,不知該拿他們兩人怎麼辦。

  「表姊,你裝得不辛苦嗎?不要那麼累了好不好?」

  料俏一手杵著下頷,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叫醒這個人在這心不在這的女人,並阻止她繼續偽裝下去讓大家都痛苦。

  臥桑犯起病後,他便把時時隨侍在側的那嫣給調回料俏的身邊,不讓她繼續照顧他,也不讓她再進入含涼殿。

  對那嫣而言,這轉變不在她的預料之內,原本,她是極力想離開的,但現在,卻是頓失所依,這看在料俏的眼底,就成了一股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的悶氣。

  拿現在的情況來說好了,坐在這一塊縫製冬衣一個晌午以來,那嫣不時抬首看向含涼殿的舉動,眨眼片刻沒多久就出現一次,既然那麼擔心臥桑,她何不乾脆明講?她何不直接說她不想留在這陪表妹,很想去今涼殿看看臥桑,或是很想把太醫捉來問問臥桑的情況到底如何?可是她全悶在心裡怎麼也不說出口,反而坐在這裡心不在焉冷落這個被視為不存在的表妹。

  「裝什麼?」猛然回神的那嫣沒聽清楚她在說什麼。

  「就你跟臥桑在私底下玩的把戲啊。」料俏哀聲歎氣地搖著頭,「每回看你們兩個在人前遮遮掩掩的,你們不累,我看得很累。」

  她頓時有些失措,「我……我和他哪有玩什麼把戲?」

  「表姊,你不會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吧?你們都暗通款曲那麼久了,同住在一個富內,我沒發現不是很奇怪嗎?」真是侮辱,她有那麼笨嗎?會笨到什麼都看不出來?

  老天,怎麼會?她極力不想讓料俏知道的事……

  那嫣掩著唇,心房緊張得激烈劇跳,對這突如其來的刺激震愕得說不出話來,也不知該怎麼面對姊妹間的攤牌。

  「我真不懂,你明明是個聰明人,怎麼一到了臥桑手中就變得那麼鈍?時常看你被他吃死纏定,有時候我都忍不住想要同情你。」料俏自顧自地喃喃自語著,並沒有搭理花容失色的那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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