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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恍如歎息的低吟流逸至空氣裡,」聲聲的,如咒如魅,讓她簡直要以為她的名在經過他的輕喚後便有了生命,而後悖離了她的本意,不由自主地趨附向他。

  厚實的大掌,隨著他的低喃如影隨行地再度自她的身後欺上來,像張編織稠密的細網,眼看它又要罩下,又要來撥動她,讓她隱忍不住地拔腿想逃。

  行隨意動,在那嫣能反應過來前,她已在燈火飄搖不定的深宮裡奔跑起來逃開他。

  聆聽著身後敏捷的步伐聲,心虛和心慌像揮也揮不去的罪惡感直啃蝕著她,每當他朝她跨出一步,那份罪惡感就更深入她的肌理血脈一分,也益發難以拔除,一步又一步,踩在心版上的聲音是那麼沉那麼重,也格外揪心刺耳。

  繞過輾轉綿延如迷宮的十裡回廊,那嫣眼尖地瞧見在殿外豎立的宮燈前,料俏似乎正在對離蕭說些什麼,龐大的心虛感令她心慌慌地停下腳步,只怕追逐的這幕會被料俏發現。但當她回過頭來探看緊跟在她身後的臥秦時,卻怔愕地發現,他並沒有因為有第三者在而放棄或是顧忌,執著的腳步仍是一步步地朝她逼近。

  他根本就不忌諱一切,他更不怕讓人知道!

  不能的,這屬於心底的秘密是不能讓人知道的,一旦被料俏知道了,料俏是否會傷心?而她又將如何去面對姊妹之間的情誼?不,她從不想當個背叛的人,更不想橫刀奪愛,即使是不由自主地受惑,即使情絲再亂,她也不想說出口也不願在任何人面前承認,因為她必須把這份藏在暗夜裡的秘密壓下來,她可以失去這個不屬於她的男人,但她卻不能失去她摯愛的親情。

  無論在他的心中有無料俏,也無論料俏的心中是否有離蕭,即使她是無罪的,她就是不願讓料俏在這種情況下,發現臥桑的心中有著她的影子。因為,他們四人將被困在宮中那麼長久的日子,倘若吹皺一池春水,那麼往後他們四人,將如何一起處在同一個屋簷下?

  那嫣扯住腳步,在他趕上前回首無聲地朝他走去,主動將他扯進廊旁的殿內把他推抵在窗牆上,小手掩上他的唇不讓他聲張不讓外頭的人察覺,在他不願合作想挪動身軀時,她只好無聲地以眼神祈求他,不要把這些在料俏的面前揭開來。

  臥桑好整以暇地瞠睨著眼眉,高深莫測的眸子落在她的面容上,在她的焦慮中,遲遲就是不肯表態。

  心似油煎的那嫣等了又等,怎麼也無法在他的臉上找到一絲同意的眼神,反倒在他的眼眸裡詫見異樣明亮的光芒,她輕咬著下唇,慍惱地看著挑這個節骨眼上向她勒索的男人。

  他慢條斯理地拉開她的小手,伸指朝她徐徐緩緩的輕勾,在她靠上前來時,修長潔淨的指尖輕佇在她的眉心,不過片刻,絲絨般的撫觸滑至她的芳唇上,再往下滑,直滑至她心房前止頓,而後他傾身湊近她,如魔似幻的魅眸鎖住她的,溫熱的氣息直把她的芳心逗弄得更亂。

  暈眩直襲而上,白熱化的浪潮轟轟沖向她的腦際,毋需言喻,她也知道他要的是什麼。

  該答應他?還是不?

  為了他的一個眼神,她將自己投入了宮門內,而現在,為了他莫名無解的追逐,她還得更進一步付出僅有的一切?

  擱在心房外的指尖,熱度足以將她的理智燒灼殆盡,如同在催化著她的應允,但他眼瞳深處的陰影也在提醒著她,她將付出代價好做出成全,只是這麼做,究竟是成全了什麼..

  成全了一個風平浪靜,四人的心皆安然停在該停的人身上,沒有妄動的假像?還是可以說是在他的威脅下,她才不得不這麼靠近他的藉口?或者是把她自己投入往後在面對料俏時就得處在罪惡感的煎熬裡?

  連她也不明白。

  遲疑不決在她的水眸間凝聚的時間,足以磨蝕掉一人的耐性,仿佛要試煉她的良心,又似要催促她作決定的臥桑,在等得不耐煩時,毫不猶豫地離開貼背的窗牆,轉身就要走出殿外與料俏他們面對面,令回過神來的那嫣,飛快地捉住他的臂膀直朝他搖首。

  矯捷如獵豹般的身軀瞬間將她深深壓按至窗牆上,所能觸及的四肢與他的親密貼合,他優雅地側臉在她的呼吸之前,將唇懸在她的唇前不動,等待著她的答案。

  在他隨時會走出去的壓力和內心不安的催促下,那嫣動用了生平最大的勇氣,在他等待的唇上印下一記輕淺得似若無觸的吻,方要抽身離開,隨即被另一雙等候已久的唇覆沒。

  不是上回霸道強佔的吻,是輕緩慵懶的誘惑,勾挑的成分占了大半,分明是一廂情願的掠奪,但他明白,她最無法抗抵的是溫柔,因此徘徊在唇瓣上的吻變得格外憐惜,讓她繃緊的嬌軀在久峙下,不禁悄悄軟化下來,在他深吻而入時忘了推拒。

  腦際昏沉沉的,什麼也捉不住,流離迷竄在她身邊的熱度,和他置於她腦後逼她深吻的大家,在在地催化她的神智,仿佛有極度吸引力般地招引她前去更加深陷,那麼的不由自主。

  她想起皓鑭。

  從第一眼起,她就覺得他的雙眼像某樣東西,總會在黑暗中,以燦燦的光芒吸引迷途的人,現在想來,原來是唯有在幽暗中才能綻放光彩的皓鋼……

  他說過?她沒見過夜裡的真太子。

  倘若他和皓鑭一般,在白日,外表都只是華麗優雅卻彰顯不出其本質,只在夜裡才能看出真性情,那麼,此刻的他才是真的他?抑或白日的他才是夏實?她分不清,只覺得秋露白的芬芳自他的身上沁出來,一點一滴地滲進她的心底,如醉如魅,同時也讓她不想離開他,多想不去面對此刻以外的世界,就這般在他的柔情裡沉淪下去。

  許久許久,殿外低低交談的人聲,逐漸在那嫣混亂難辨音緒的耳際遠離,臥桑緩緩將唇由H她紅豔的唇上挪開,帶著火熱來到她的耳畔,以低沉沙啞的音律回覆她方才的要求。

  「一言為定。」

  薄雪稍停的清晨,冬陽越過枝間的枯椏,璀璨刻鄰的光束,自天際奔向大地,映在細細履覆的地面上,大地霎成明鏡,祭壇上橙黃的祭幡旗幟迎光映出刺眼的金彩,焚祭的香煙在光影裡襯得薄透似霧。

  始于束周,興于唐,覲禮篇謂:「每歲天子于一陽來複之冬至日,祭天於南郊,行封禪之禮以告天地。」

  於南郊皇嗣祭壇上,站在主祭的太子臥桑正拈香而祭,在他前頭領祭的國子監,正朗朗頌念著祭天疏文以奏天宮眾神,在臥桑身後的遠處壇下,除了成守邊塞的三位大將軍外,文武百官皆全員到齊,魚貫羅列在冷冽的風中合眼祈祝。

  臥桑緩緩睜開眼,望著手中拍祭禮天的香枝,薰煙嫋嫋地飄飛攀上穹蒼,在這晴朗得一望無際的清晨裡,他首次感到,雖然加諸在他身上的承擔又重了一層,背負的責任也加深了一分,可是他的、心卻不曾如此輕盈過。

  就快了,他的人生、這片始終沉寂的天地,就要動起來了。

  儘管在眾生皆視他為萬能的表面下,他那顆極其不安定而又不為人知的心,此刻正志下心急跳;儘管他不知道,當初決定下這一著棋,是否真的正確、是否該貫徹到底起手無回,但只要轉首看向站在壇下呈眷中的那嫣,他便有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朝天奏表完畢的國子監,回身恭敬地請示太子過後,踱至炯烈燃燒的天爐前焚化祭夭疏文,壇旁司禮樂官也奏起法號,等待已久的天鼓,開始在悠揚的樂音中緩緩擂起。

  鼓聲驚飛了林間飛鳥,也敲醒了經過一夜之後,、七版上堆積過多心事的那嫣。

  臥桑邋立在口上臘朗的身影,像遠不可觸的迷夢一般,雖站在她眼前——可是卻不真實。因為現在,他變回了白日裡那個身系眾人期盼的太子至尊,不是昨夜那名讓她答應出賣自己的男子。

  震撼人心的天鼓聲中二波波的鼓動音律,在她的耳鼓內劇烈地震擊,讓她沒辦法集中精神去思考昨夜所發生的每件事,只能揪鎖著愁容,靜看臥桑在他的舞臺上扮演著與他昨夜截然不同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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