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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突如其來的現實,是那麼的措手不及,一瞬間將她的心緒得緊緊的。

  她以為,在這錦衣玉食的宮中,他應當過著歲月無驚的華麗美日,等待著有朝一日更上一層樓,晉升為統領九州的九五至尊,更進一步達到無人能及的高處,放眼天下、擁盡所有。她哪知道,其實太子的生命,是具形色鮮妍的彩瓷,擺得愈高愈美,也就愈容易跌落在地摔成粉末。

  「在你的眼裡……」臥桑伸指劃過她如雪的臉龐,用一種迷離的語調在她耳邊徐問:「這個國家是不是如史官們所寫的,富庶繁榮、太平盛世,因此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這種事發生在我身上,更不可能會有人在暗地裡伺機想除掉我?」

  難道,不是這樣嗎?那嫣張大了眼,感覺他在她的面前忽地變得好陌生,在他那雙看來未曾相識的眼眸下,她不禁懷疑起她所看見的一切來。他低低地笑開了,「那是表面,也是假像。」

  無法阻止的,那嫣悄悄拉開他們兩人間的距離,有點想要拒絕聆聽從他口中所說出的另一個世界的模樣,但他卻像是摸透了她的心,不但不放過她,反而還朝她逼近,俯低了身子,緊緊將聲音纏繞在她的耳際。

  「史官們只寫該寫的事、只寫能寫的事,這樣那些藏在陰影後的一場場噩夢,就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去掀開來,而他們便能如願地保持那些看得見和看不見的謊言,因此要盛世有盛世,要太平不愁太平,就算他們想殺個太子更是易如反掌。」

  們?」那嫣一手止住他的胸膛,勉強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知道是誰想殺你?」

  臥桑霎時沉默了下來,許久過後,一抹熟悉的笑容又溜上他的臉龐。

  「不。」他微笑地拍拍她的頭頂,一手拉她坐正,「我不知道。」

  撒謊,他分明知道。

  那嫣聚精會神地看著前一刻與此刻截然不同的他,眼尖地察覺,他的笑意裡,似乎有著不肯流泄出來的滄桑。

  「知道太多的人,是會睡不好的。」他似有若無地在嘴邊淡淡述說,「所以,別知道那麼多。」

  她馬上就聽出他話裡的弦外之音。

  這話,他是在對誰說的?是他,還是她?

  若不是置身事內,她情願自己從不知道這些,也不會去多管閒事,其實她是可以繼續在他的羽翼下,當個不識愁滋味的小小女官的,但她無法忽視,他總會出現在臉上粉飾太平的笑意,她很想知道,在他的笑意下,他還埋藏了多少心事?

  「不喝嗎?」臥桑一手指著她端棒了很久的酒盅,「喝了之後,你會睡得很好的。」

  那嫣低首看了一會,自唇邊綻出了與他相同的笑意。

  「不,我不喝。」在這宮殿內,是不能睡得太深的,就算是要安睡,她也得先離開這裡,或是找出愈來愈多的謎團之後,那個遲遲不肯現身的答案來。

  第四章

  「可以請你們放輕鬆一點嗎?」

  臥桑無奈地撫著額,再次對眼前這幾個緊纏在他身邊,時時刻刻都盯著他的人歎了口氣。

  自從那日有剌客欲行刺太子的事從司棋的口中張揚開了後,這些天來一堆子緊緊盯著臥桑的人,就開始與他如影隨行,無論日夜,只要他抬起眼,定會有個人隨侍在側保護他,而自覺失職的離蕭,甚至黏他黏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讓他走到哪都必須額外帶著跟班。

  尤其是今日,在他代皇帝主持秋獵大典的獵席上,他身旁跟班人數更是急速增加,而這些平日都愛笑愛鬧的人們一來到這後就把臉上的表情全換了,臉上掛箸草木皆兵的神情就算了,還一副四下防人的提防樣,並用一雙直勾勾的眼睛張望著可能會接觸他的人。

  「用不著這麼緊張。」臥桑只好再度安撫這些精神過於緊繃的人們,「就算是有刺客想行刺我,我想也不至於會挑這種光天化日下的時辰來行刺的。」

  不約而同的,在場的跟班們皆送了一記白眼給他。

  那嫣第一個推翻他的話,「我若是刺客,我就會挑這個時候。」他能保證不會有人來行刺嗎?誰說刺客今天就一定會缺席的?

  臥桑不禁低頭向她請教,「為什麼?」是不是那日連連讓她看了兩次有人行刺他後,所以她到現在都還耿耿於懷,才會緊跟在他身邊?

  「你的位置太明顯了,讓你單獨坐在這個主獵大席上,簡直就像是把你放在這當行刺的標靶一樣,若是刺客要找你下手的話,當然會挑今日。」在太極宮內都可以有人要他的命了,來到了宮外,他的處境也相對變得危險,她若是刺客,她一定挑這個好時機。

  「沒錯。」料俏也忙著對那嫣的話投下同意票。「為了你的安全,我們都認為你不該冒險來參加秋獵。」

  「殿下,你就回宮吧。」離蕭再度苦口婆心的在他身旁苦勸,也同樣強烈反對他出官來這種為了狩獵四處都是刀光劍影的地方。

  臥桑一手指向主持大位,「倘若我回宮了,那等會由誰來主持秋獵?」

  「我會代殿下向眾大臣告病,然後奏請滕王舒河代位。」司棋馬上接著上場聲援他們。

  他不同意地搖首否決,「不行,父皇已經病了,我再告病的話,人心會不安的。」

  「可是……」讓他站在這,他們的心頭會更不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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