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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幸福和憂傷的感覺上心頭,她紅著眼眶忍不住俺著口鼻,不讓自己落淚抽泣的聲音傳出。

  她不想再過這種日子,可是又由不得她選,她不希望他將她隔得那麼遠,但他又有一座屬於他的世界不容她進入。

  從他抱著她遠籬姑蘇起,她就有溢滿胸懷的情思欲償欠他之債,但他卻不收,其實只要有一點點,即使他肯收納她的一點點的情也好,她便心滿意足,至於他願不願給無所謂,因他只要願給對她來說就已很珍貴了,她不敢奢求他再多給一些。

  當晴絲悄悄離開時,趴在桌案上的步關之卻抬首望著她剛關上的房門。

  極為淺眠的步關之,其實在她一打開門進來他書房時便醒了,他一直裝睡,一來,是不想與她攀談,二來,是想看看她來這邊做什麼。當她為她覆蓋上猶帶著體溫的大衣時,他差點震驚地想睜開眼,但在聽到她移動的腳步聲後,他又耐著性子看她又想做什麼,只是她以那雙瘦弱的小手搬來取暖的火盆時,原本想睜眼起身的念頭便消失了。

  他真的不懂,她應當知道他是刻意在疏還她,他也對她說過,他過他的日子,她過她的日子,互不相干,她又何苦要為他費心思?她把房內的火盆讓給他,那她怎麼在這種風寒露重的夜晚人睡?她的身子遠比他想像的虛弱,沒了取暖的火盆,怕是要打顫地輾轉一夜了,他更擔心的是她又會病著。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有多差嗎?這麼做,是想談他心生不寧?抑或是想讓他內疚?

  而她無聲的淚,更讓他的心情十分複雜。

  雖然她極力地忍著不哭出聲,但那隱隱的袖位和換氣的聲音,他仍是清楚地聽見了,地上猶有她眼眶裡遺落的淚漬,一點一點似代表她說不出口的話語。

  步關之低首望著地上的淚漬,不禁想著,她想對他說什麼?她是為何而哭蔔

  在書房裡沉思了許久,隔壁房裡的晴絲已經沒有聲響,似是人睡了,他無聲地移至門邊開啟了一條小縫,黑暗的房內,除了淋上晴絲裡著厚被人睡的淺淺呼吸聲外,裡頭靜寂得無半點聲音,他徐徐地閃身至她的房內,在門邊站了一會兒,雙眼適應了黑暗之後,他看著她在錦被下呼吸均勻地起伏著,便輕巧地走向她。

  在經過花桌時,他不經意地瞥了桌上的紙一眼,發現上頭提了幾行字,他俯身睜亮眼細看,忽然有些明瞭她的心情。

  君為女籮草,妾作菟絲花;
  輕條不自引,為逆春風斜。
  百丈托遠松,纏綿成一家;
  誰言會面易?各在青山崖。

  在她的心裡,他真的做得那麼明顯?他有把她排拒得這麼遠嗎?遠到她會認為各在青山一崖?

  步關之還一直以為,喜怒哀樂很少浮現病容上的晴絲,對他的行為無動於衷,或是渾然不知他隔離她,直至現在他才知道,她的心底藏了許多不敢言不能訴的情意。

  買她之時,他並沒有要她以情來償恩,他只是單純的想救大弟,即使是成了親,他也不想將心思花在她的身上,況且他在婚前也說明了他不想娶妻,而在婚後地待她的確不似夫妻,即便他這樣,他還是值得她來愛?

  步關之無聲無息地坐在她床邊,看她就連人睡眼角也還掛著未幹的淚,他一直不願去回想,在洞房花燭夜對她生出的莫名悸動,他仍堅信胸膛裡的這顆心,這世是不會再為任何一個女人跳動了,即使她淚多似水,用那雙水眸深切地望著他,他相信他的這顆心也不會被這個如水的女人溶化。

  他伸手撫著她頰上那顆已冷的淚,覺得胸膛裡的一顆心動了動,可是在跳動時卻又有著他熟悉的痛楚,留在他指尖上的那顆淚,讓他左右為難地閉上眼,一邊拉著他想要往前朝她跨近一步,但退卻的痛感又讓他不由自主地往後大退三步。

  情雖誘人,但也傷人,只要他不愛,就不會再有恨,即使將來他會禁不住動心,只要他不表現出來,不說出口,繼續遠樣將她隔著一段安全的距離,他也不會有再度心碎的一天。

  下大雪的清早,還賴在暖暖的被窩裡的步熙然,冷不防地身上的被子被人扯掉,在他失去暖被猛打哆嗦時,耳朵又被人拎起在他耳際大吼,吼得他不但睡意全消,還被吼聲震得直接掉到林底下。

  步熙然捂著被吼得嗡嗡作響的耳朵,一把搶過被子跳回床上,邊發火邊瞪步千歲。

  「七早八早就叫得這麼大聲,你想我啊?」打從大哥成親後,他就一直沒見到這個弟弟,才十來日不見,這個弟弟打招呼的方式怎麼變得這麼熱情?

  「這是什麼?」步千歲怒火沖天地將一本厚重的書扔進他懷裡。

  被書砸得很痛的步熙然,揉著胸膛不甘不願地打開那本書翻了翻,仔細一看,這本書好像就是他很久沒去摸的賬冊,為了這個竟大清早的把他挖起來?

  「賬冊啊!」他翻著白眼扔回去,被子一拉,又窩回床上去。

  「是誰說他會速速複元?」步千歲馬上又將他拉起來,拎著他的在須問。

  步熙然摸摸鼻子,「我啊。」

  步千歲多日來堆積滿腹的怒氣和怨氣,在聽了步熙然的話之後徹底爆發,他首先在步熙然的肚子上送一拳,接著密如雨點的拳頭落下,使得步熙然不得不趕快坐起來與他拆招,在他們兩人你來我往打了一陣之後,火氣較旺的步幹歲怒氣加怨氣,狠狠的一拳將步熙然掃倒在床頭,這證明了一個真理,那就是——輸家必定只理虧的人。

  步千歲青面撩牙地指著他的脖子,兩眼寒意颶颶地瞪向又出爾反爾的步熙然。

  「為什麼到現在府裡的大事小事還是我在做?」

  是他這個哥哥說好要快點複元重新掌管這賬度,可是到現在卻還是躲在自己的院裡什麼都沒做,而他為了大哥交給他的事忙得死去活來,小弟因不堪負荷地累倒,已被大哥火速送回風露院裡倒頭大睡一場,唯一還沒累倒的他,如今是既要審稅又要管米糧的分派,他大哥只管和往來的客戶套交情,除了晚上幫他審核賬目之外,其他也沒幫上什麼忙,他再不來找這個沒良心的哥哥,不做死也會累死。

  「我……我又沒說我會馬上複元,你總要能我一點時間好讓大哥適應,不然大哥起疑了怎麼辦?」被掐得喘不過氣的步熙然,使勁地拉開他的手,邊喘氣邊說道理。

  「你還要多久才能走出倚雲院來賬房?」

  「等到大哥能夠分心的時候羅!」他沒好氣的對這個搞不清狀況的弟弟說明,「你該摧的人不是我而是大嫂,看大哥何時能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大嫂身上,我的病就有藉口快點好。」

  他不提還好,他一提步千歲的火氣又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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