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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誰都沒得睡,這下你滿意了吧?」雖然有樂毅當墊子,可是在掉下來時也摔得很疼的胭脂氣呼呼地從他身上下來,蹲到已變成一堆碎木的床角生悶氣。

  「隨遇而安。」樂毅翻身由地上躍起,拍去一身的木屑之後,拎著一套被褥,在較為乾淨的地上打起地鋪。

  「慢著,那套被褥是我的。」看他鋪好地鋪的胭脂發現自己又慢了一步。

  樂毅回過頭來看她,「這裡也只有這麼一套。」他不睡冰冰冷冷的地板,他要有墊褥和錦被的地鋪,所以這一套,他要了。

  「那套是我專用的。」胭脂走向他已鋪好的臨時床鋪,改與他搶起睡地鋪的資格。

  「一人一半。」樂毅退一步地把地鋪又分成兩人份。

  困極的胭脂不與他講風度,「你去找別人一半,我要睡全套。」

  「很遺憾的是……」樂毅笑著揚眉,先就位地躺下,「我已經躺在上頭了,這一套你不分就算了。」

  「還給我!」胭脂氣壞她跟著他鑽進被窩,使盡了力氣要把他推出去。

  「你連分一半的氣量都沒有?」樂毅轉過臉來近距離地問著她。

  「沒有。」她就要睡一套,而且是一個人睡。

  樂毅滿臉遺憾地對她扔出一個誘惑,「可惜了。明日我本來打算做個叫荷葉香雞的拿手好菜,既然你現在這麼不賞臉……」

  胭脂的杏眸瞬然睜大,荷葉香雞?她已經三年沒吃過那道菜了,想起那道菜又香又嫩的滋味,她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難以抗拒這種許久未嘗的誘惑。

  「就一人一半。」為了美食什麼都可以委屈、可以忍耐的胭脂只好答應。

  終於擺平難以搞定的床位問題,樂毅馬上讓出一半的位置並翻過身背對她,而胭脂也勉強地與他擠在一塊兒與他背對背地將就睡著。

  「誰叫你靠這麼過來?」整個背部被樂毅的體溫烘得熱暖的胭脂不自在地扯了扯被子。

  「你不也與我搶被子?」錦被幾乎全被她給拉過去,樂毅也是滿肚子怨氣地想把被子扯回來。

  「不要拉……」胭脂與他邊拉邊叫。她都把枕頭讓給他了,他怎麼不肯多分一點被子給她?

  「你也別搶……」已經把地鋪分給她的樂毅不肯再把被子讓給她。

  「再搶下去被子也會像床一樣毀了,而我們這樣也都不好睡,不如我們都住手,數到三大家一塊兒起來再分配一次,如何?」胭脂在被子快被他們扯破之前,兩手緊捉著被單問。

  「行。」樂毅也怕自己的力道太大會扯破被單,到時大家都沒被子蓋了。

  「一、二、三!」胭脂火速地數完,兩人即動作快速地放開被子翻身往兩旁跳起,虎視耽耽地望著對方。

  「右將軍,現在你又有何指教?」她又有什麼新的分配計劃?

  「我不要與你睡得那麼近。」胭脂主動把被子讓給他,自己去拿了件軍用大衣充當被子,並且拿來一隻水盆放在床鋪中間,然後扠著柳腰看他。

  樂毅瞪大眼怪叫,「水盆隔界?」

  「你若逾界,我會一刀宰了你。」胭脂在分隔好的床鋪小心地躺下,拉著大衣蓋在身上轉頭對樂毅警告。

  「你若逾界,往後就別想吃好菜。」樂毅也撂著警語。她要是把水打翻了害他得濕淋淋的睡覺,他絕對不再煮任何一道菜給她吃。

  「彼此彼此!」他們倆眼對眼地互吼一聲,接著背過對方各睡各的。

  樂毅總覺得身後擺了一個作怪的水盆,讓他怎麼也睡不著,時時怕自己不經意的翻身會打翻了那盆水。但是已經累了一整天的胭脂,在終於能安心入睡後便沉沉地睡去,呼吸均勻地起伏著。

  他小心翼翼地往外挪了一點再朝她那邊翻身,看她身子動也不動地縮在一角,沒蓋到大衣的肩頭,在春日的深夜下瑟瑟地打顫。

  樂毅無聲地坐起,看一身疲憊的胭脂抖瑟地睡著,再看著自己身上她讓給他又厚又溫暖的錦被,不禁有點良心不安。

  她好象累壞了,就連他坐在這兒偷看她的睡姿她也沒察覺……在胭脂肩上的大衣愈來愈往下溜時,樂毅忍不住想為她把大衣蓋好,才伸長手一動,身子便不小心碰到了水盆,差點使裡頭的水溢出來。

  樂毅瞪向那盆水,他發誓,如果有人能在背後隔著一盆水睡覺而不打翻,那個人一定是個死人!

  他瞪了那盆水半天後,速速決定把那盆占位置而又妨礙安眠的水盆挪走,然後偷偷地為那個在發抖的女人蓋好大衣。

  幫胭脂蓋好大衣後,樂毅看她還是抖著不停,乾脆輕手輕腳地把她的大衣拿開換上他所蓋的錦被。反正他天生就不怕冷,蓋一件大衣也無所謂,只要別讓他滿心愧疚地看胭脂一直發抖就行。他坐在她身旁等了一陣,看胭脂的身子漸漸不再畏寒發抖,才放心地躺回原位。

  但在他躺下時,他很傷腦筋地想起那個被他移走的水盆。

  若是明早起來胭脂發現水盆不在原地,她可能又要跟他杠上了。

  該怎麼解決這盆水呢?樂毅兩眼轉回胭脂的背影,她束成髻的長髮不知何時松脫散開,如緞的青絲橫過她雪白的頸項。樂毅眼瞳固定在她的頸部,在她漆黑的髮絲襯托下,首次發現她藏在軍服底下的肌膚竟細白如脂。

  樂毅正看得出神,而被錦被蓋得氣悶懊熱的胭脂忽然翻了個身,下意識地揭開被子散熱,讓樂毅在帳內的燭影下看清她那張令軍中所有弟兄,以及他初見面就覺得驚豔的臉龐。

  他很少能這麼近和這麼靜的看她,與她相處時,不是她餓壞了肚子臉色難看地來找他,就是她把全副心神都用在吃飯上頭,正眼也不搭理他一下。火爆的胭脂、專心用飯的胭脂、有軍威的胭脂他都見過,可他就沒見過眼前如此柔和靜謐的胭脂。

  在沒有任何干擾下細看她,是一種未有過的全新體驗。微勾著嘴角熟睡的胭脂看起來有些天真,但她那張不需施以脂粉的臉蛋卻又美豔似火。樂毅靜望著她,感受著自己情緒上微妙的變化。

  她還有怎樣的表情?在軍人之身外,她會是怎樣的女人?堅強得能當上將軍的她,也會像尋常女子般需要人疼、需要人呵護嗎?

  樂毅怕揭開被子的胭脂會受涼,又傾身替她將被子蓋好。在想離開時,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她的細眉,心頭遏止不住想看她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樣貌。

  目前對她所知並不甚多,他無從幻想起她如尋常女子時的模樣;但能這麼近地欣賞她的容顏,令他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歡喜愉悅感,緩緩將他浸沒。

  樂毅在她面前徐徐躺下,輕挪起她的肩頭將手臂擱在她的發下,把手臂借給她當枕頭。然後他再撇頭回望那個水盆一眼,知道該怎麼解決那個水盆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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