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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大白兔的門牙就會印上他的大腿。也因此,他用來釘灸的銀針數量急速銳減,一根又一根的用來伺候大白兔,而每到銀釘點穴失效的時辰,他在忙著消毒新的銀針時,也得忙著找繩子來綁住大白兔跑去偷香的四隻腳。

  三杯兔的味道,這陣子蘭析是愈來愈想念了。

  斂影聽話地試著動了動十年來末曾睜開的眼睫,訝異地感覺到眼睫竟然會聽她的命令;她眨了眨眼睫,緩緩地睜開蘭析等候已久的眼眸。

  對著她水盈盈的眼眸,蘭析急急地倒抽一口氣。

  斂影的小臉上多了一雙透亮的大眼,整個人都在她流動的眼波下明亮了起來。望著她的容顏,蘭析怔然地以為未曾與她相識,她的眼眸像是流蕩的月光那樣明媚燦亮,清澈得能反映他驚豔的表情。

  撫著她的臉,他不禁歎息。

  她怎麼能夠這麼輕易地用一雙眼就擄獲他,再次讓他戀上?

  蘭析的神智被大白兔的門牙咬回來,他趕開擠在他腳旁湊熱鬧的大白兔,捧起她的臉龐,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搖晃。

  "看得見嗎?"她的眼瞳四處遊移,像捉不到定點。他靠得這麼近,她似乎也看不見他。

  眼前灰濛濛的一片,隱約能看見模糊的黑影……斂影費力抬起沉重得欲合上的眼瞼,試圖分辨在眼前移動的東西。

  "有光線……人影……"她看不清楚,只有黑影和混雜在灰霧裡的光線。

  看得見光線,表示第一階段的療程已大功告成。蘭忻必須壓下胸中陣陣的喜悅,才有辦法想起得繼續進行的療程。

  "內服的丹藥已有作用,今後可不再服藥,但這外敷的藥還不能停,今日起用另十四味藥來外敷。"他依依不捨地以指覆上她的眼,拿來塞上藥泥的藥布再為她纏上。

  "還需要數多久?"又回到熟悉的黑暗裡,斂影放心地吐了一口氣,感到安心。

  "最少也得再敷個三日。最後這三日內,雙眼不能沾水、不能吹風。"蘭析將藥布纏好,邊幫她梳攏長髮,邊把又想來與他搶人的大白兔紮上一根銀針。

  "三日啊……"斂影喃喃地低吟,忍不住垂下頭來。她能躲在安全的黑暗中的日子僅僅只剩三天了,三天后,她要面對的,是不是像從前一樣的可怕人世?

  "你再暫用水鏡一陣子,你的雙眼很快就能好了。"他將水鏡擱放在她的膝上,牽著她的指尖至鏡面。

  她縮回指尖,搖頭。"你已在治我的眼了,所以我不能再用水鏡,因為使用水鏡的人,即使雙眼完好,到最後也會瞎。"

  "這面鏡子會使人瞎?你用了多久?"一面鏡子會對雙眼造成傷害?那麼對她是否也會造成傷害?

  "十年。"

  "我得加重你外敷的藥。今後別再碰那面水鏡。"蘭析迅速把那面鏡子從她膝上拿走,並估量著該再多加幾味藥。

  沒有水鏡,斂影驀地覺得心慌;可如果她將水鏡拿回來,又對不起為她傷神、衣不解帶照料她的蘭析。

  她自我解嘲地笑著,"我成了道地的瞎子。"為了她的雙眼,他已然心力交瘁,就算她原本不想睜開雙眼,也不該再拖累他,既然躲不過,也只有坦然等待複明的時刻來臨了,何況,她還沒見到他呢。

  "只有三日而已,三日過後你就能重見光明。"蘭析安慰地拍拍她的臉頰,轉身將水鏡放好。

  一個人坐在床上,斂影覺得床上好像少了一樣東西,而且,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它了。

  "找什麼?"蘭析看她兩手在床上摸來摸去,大概知道她想找的可能是他的死對頭。

  "我的兔子。"斂影對那只常被蘭析扔到角落的兔子想念不已。

  大白兔聽見斂影在尋找它,立刻興奮地直起雙耳。

  "你該找的是我。那只兔子又不能照顧你。"蘭析瞄了眼還被銀針紮著不能動彈的大白免,然後當著他的面,不客氣地坐上床把斂影圈緊在懷抱中,故意炫耀給它看。

  大白兔登時氣結,蹲在地上頻頻製造磨牙的噪音。

  斂影還不知蘭析和大白兔之間的暗潮洶湧,一想到這三天她都要由他親自照料,她就覺得尷尬萬分。

  她羞赧地只著他的胸膛,"那樣……太麻煩你了。"事事都由他來代勞,那樣未免太親密了,她又會…誤會,還會在心底默默歡欣。

  "除了我之外,你還能找誰?"蘭析就是要她誤會,刻意以唇摩挈著她的唇。

  "沒有……"她臊紅著臉想偏想偏開唇,卻在他胸前的摸到層層藥布。

  對了,他受了傷。

  "你的傷?"斂影輕巧地碰觸他胸前的傷口,想起那日在這裡曾流出好多血。

  "不礙事。"蘭析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敏感,在她的手指碰上傷口時,馬上握住她的手將她移開。

  "傷口好了嗎?我記得…"斂影甚是不放心,想問清楚卻被忙著轉移話題的蘭析打斷。

  "今兒個初幾了?"打從殺了巫懷賦之後,他有好幾天沒看日子了,差點都忘了自己得回六扇門交差換解藥。

  "二十八。"

  蘭析的眉心緊蹙,心頭蒙上一層不安。

  二十八,明日就是二十九了,也是他服左容容解藥的最後期限。皇城離京城有一段距離,想在明日子時之前回六扇門服解藥的話,他得今日就起程;可是他若走了,她怎麼辦?

  她現在完全是個瞎子,在治眼的過程中非得要人照顧不可,而那只中看不中用的大白兔也不可靠,他無法放心地將她一人留在這裡。加上外頭還有觀探在打聽她的消息,若他沒有待在她身邊,觀探可能會將她帶回天狩閣領賞。

  他只有一個身子,實在沒法分頭去六扇門取藥又在這兒照顧她;可要是他不回去六扇門……他會毒發身亡。

  斂影聽他問了日期又不說話,感覺他的胸膛急速地起伏著,撫摸她長髮的動作愈來愈急,她有些擔心。

  "你有事要辦?"他已經陪在她身邊好一陣子了,在遇上她之前,他也該有自己要辦的事吧?

  "有一樁。"蘭析深吸了一口氣,環緊她的腰,更將她按進懷裡。

  "很急嗎?你要不要先去辦?"她體恤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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