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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大白兔在她的床上蹦蹦跳跳,她的心情卻一刻比一刻沉。她不只是巫懷賦的占卜工具而已嗎?皇族的人怎麼會把她當成下一任的國師?她要回去那個冷冷的天狩閣裡了?當上國師後,她又要為各方為求解惑的人占卜多少年?

  "我會被帶回天狩閣。"假若那個叫觀探的人去向皇族告知她的行蹤,不出多久,皇族的人就會來尋她。

  "你不會回天狩閣。"蘭析揮趕開護主的大白兔,坐在她身畔將她絞扭的手指分開。

  "你沒聽到嗎?皇族的人在找我了。"他還不懂嗎?皇家下來的命令是不會更改的,他們要找她,就一定會找到她。

  "你在我身邊。"他拂開她一絡垂落的髮絲,淡然的語氣鏗鏘有力,像是不容更改的諾言。

  "你走!趁六扇門還不知道是你殺了巫懷賦之前,你快離開。"斂影握住他的手,輕推著他。

  "我一個人走?"他不動,反而挑高了眉。

  兩人間的空氣迅速變得沉靜,靜到極點,轉化為一種窒人的鼓噪。

  斂影的心頭因他悚然一驚,或許是過慣了有人照料的日子,她從不需為自己的眼盲而困擾,也不認為一個人會有何不便,而方才在樓下用膳時她才知道,她是無助無依的。她根本不能沒人照料,孤單一個人該怎麼過日子?這件一直存在而不能改變的事實,此刻面對時,沉重得超出她的想像。

  她無親無友,現在能陪在她身邊的人只有他了,但無名無狀的,她憑什麼與他一道?他不殺她已夠仁慈的了,他一個人走,想來也是理所當然;可是握著他的手,她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與親人分別的依依難舍。

  "你無處可去。"蘭析現實的話語穿過她紛紛亂亂的思賭,抵達她茫然的腦海。

  "總能夠……想到法子。"斂影的手撤離,改為環抱著自己,試圖驅散紛亂不安的錯縱感覺。

  "上回我說的提議,你考慮得如何?"蘭析挑起她的發嗅著她的氣息,淡淡的桂花香直沖他的腦際。

  上回的提議?

  一直在他身邊?按著自己漏跳了一拍的心房,斂影昏亂地想起他說過的話。她是把這話放在心底,但不知他說的"留"是指什麼意思。

  "我沒去想……"她垂下臉龐,面頰微微腓紅。

  蘭析猛然將她按向床柱,尋著她怔愕張開的小嘴以唇將它掩覆。她訝然的低呼似是一種鼓動,勾引他更保吻進她飄著幽香的唇裡,一探她的芳香。他的唇與她契合得恰到好處,十指與她的十指緊密相扣,讓她不能躲、不能逃,他像等候已久的戀人般,需要釋放胸腔裡翻滾的渴望。

  斂影只覺一陣昏眩,整個世界都在此停頓。他的吻,小心翼翼卻又不滿足;他的吻,勾起絲般的感觸,驚慌和訝異都在他溫暖的唇間徐徐舒散,一點一點地撩動,激起她相同的心跳,撞擊著她的心房。龐大的溫暖和刺激籠罩她全身,濃稠沉密的氣息一直纏繞、纏繞

  "現在呢?"他離開她的唇埋進她的發間,聞她身上與頭髮散發的芬芳。

  "我開始想了……"唇上的餘熱未散,就像他貼緊的身子,如此地炙熱燎燒。

  "我等你的答案。"

  第四章

  "蘭析……"斂影猶豫地啟口,不知該拿這個站在她身後的男人怎麼辦。

  蘭析一手拿著木柄梳,一手握著她的發,站在她的背後努力地與她又黑又長的長髮奮戰著。她這頭豐盈密實的長髮,像一道黑瀑,正高度地考驗著他的梳發技巧。他在小桌旁擺放著各式的珠花發簪,準備待會兒用來為她裝飾,可是他不曉得姑娘家都是怎麼將長髮盤上做成髮髻。身為大夫,他雖然有一雙靈巧的手,但對於頂上功夫,他最多最多,也只會綁個男人常束的馬尾。

  斂影一手撫著水鏡鏡面,邊觀察他的舉動邊歎氣。

  老天,她的頸子好僵……從她在妝台前坐下後,她就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不動。早知道他喜歡女人長髮披瀉的模樣,她說什麼也不會洗完頭後在他的面前將頭髮風乾,她該躲得遠遠地把自己的頭髮打理好,省得對她這頭長髮興致濃厚的地主動表示要幫忙,然後……愈幫愈忙。

  也不知道這次他第幾次向她的三千煩惱絲挑戰了,時而她會被他過重的手勁扯得頭皮發麻,時而剛盤上的長髮沒一會兒又掉了下來,可是失敗不能令他灰心,他依然賣力的對她的頭頂下功夫;但是他甚至連綁個辮子都成問題!像這種複雜又麻煩的事,她想自己來,他又不讓,說她一手要看鏡子另一手梳發太累了。

  他再梳下去,她會比自己動手更累,而且這個情況……太暖昧,也不合禮教。未出閣女子的發,怎能讓男人梳?她臉上火燙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每每他挨近她的身子時,她怦怦的心跳聲有如擂鼓,似她的心就快要跳出心房;當他的手指穿過她的髮際時,他的指尖仿佛就像他溫暖的唇,柔柔地在她發間輕吻,便她不斷回想起那日他的吻,似有若無地提醒著他要的回答。

  "你別忙了。"頭上歪歪斜斜的髮髻再一次從蘭析的手中垂落後,斂影比他還早地宣告放棄。

  "多試幾回就可以熟能生巧。"蘭析依舊興致盎然,一雙忙碌的手捨不得離開她的發。她的發,如同漆黑的流泉,在他的指尖潺潺輕瀉。

  "你試了一整個下午。"腹部的餓鳴聲使她不得不提醒他時間。現在該是日落時分了吧?難道他還不累?

  "以前你都是怎麼打理這頭長髮?"他用兩隻手都還會人仰馬翻,用了水鏡的她只能使用一隻手,她是怎麼完成這種高難度的差事?

  "有嬤嬤會幫我梳。蘭析,你可以找個人……"找個人來幫忙吧,這樣他們兩個人都不會這麼累。

  蘭析沒得商量地駁回,"你的發由我來梳。"她的發,只有一個人能碰。

  "我好累。"她忍不住揉著酸疼的頸子長歎。

  驀地,她按摩頸肩的雙手有另一雙大掌替代,緩慢有韻地輕按她僵硬的肩頭,一深一淺的指觸將她的肌肉揉散,熱力四散的指尖透過薄薄的衣料熨燙她的肌膚。滑移至她的衣領時,他停頓了一下,繼而探入她的衣領後。她抬起手按住他,喉間似著火般乾澀作哽。

  暖味,氾濫在秋日涼爽的空氣裡。

  蘭析挪動著身子彎下身來貼近她,氣息吹迸她的耳鼓,在她的心頭形成蕩蕩漾漾的漣漪。他的指尖掙開她的束縛,直接在她肌膚上滑動,繞到她的頸前輕微地向她施壓,令她仰首朝後靠在他的身上。他低下頭,雨絲般的細吻拂過她的臉龐,綿綿密密地,似迎面而來的秋風。

  斂影吞咽著喉間的焦躁,喉際在他的掌心裡掙動。他感覺到了,吻遂蔓延至她的頸項形成野火。她想掙脫,但又想墜落,理智被埋沒在他濃軟鬱人的雙唇裡。一切來得那麼地突然,她的心還沒反應,身體便已知道該如何去附和他,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她一手撫上他的臉龐止住了他的吻,一手按著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蘭析沉默了一會兒,又自顧自地梳理起她的發,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讓沉默悄悄地懸著在他們之間。

  夾雜著金屬和馬蹄的聲音在遠處響起,整齊畫一的步伐由遠處流竄至近處,斂影偏著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對這聲音感到不解。

  "街上多了很多整齊的腳步聲,外頭是怎麼了?"在這傍晚時分,怎會有為數如此繁眾的人馬進城來了

  蘭析對這聲音已見怪不怪,用腳趾想也知道是哪個人能製造出這種噪音。

  "整條街已被我某個很友善的老朋友派兵包圍。"又派這麼多人來!那傢伙每次都用同一種方式來捉他,也不換個較有用的——臂如安靜無聲的對他來個突擊,別讓他每次聽到這個像警鈴的聲音就有時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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