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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一樣的……他的丫兒雖變得淡漠,但一樣善良,如果他再卑微一點,她是不是就會多關注他一點?

  就在連下數天大雨,一日天氣放晴時,周奉言答允了于丫兒到牙行工作。

  教于丫兒有些意外的是,周奉言並未陪同前來。

  周家牙行位在巴烏城東禦道上,這條大街上的店鋪全都是京裡叫得出名號的商鋪酒樓,在這兒行走的幾乎都是逗留城裡的商賈和朝中官員,沒點身分地位的,恐怕還踏不進這條街。

  而周家牙行幾乎占了緊鄰的三家鋪子,屋簷垂掛著八角流蘇風燈,底下十六扇鏤花雕門全開時,可窺見牙行內部的富貴逼人,前廳裝設如茶肆,擺設的是連黑市裡也尋不到的奇珍異寶,而後院則是三間宅子打通,作為置貨的棧房和遠行商隊休憩的暫時別院。

  “你就是于姑娘?”

  于丫兒收起打量前廳的目光,望向喚她的男子。

  男人有張玉白愛笑的俊臉,一身月牙白繡蓮錦袍,手持摺扇,氣質雋雅,風采迷人。

  “你好。”他的笑像會感染人,教于丫兒不禁也笑眯了眼,微露編貝,讓跟在身旁的雙葉和舞葉微詫地多看她一眼。

  打她進周府以來,就今兒個笑得最開心。雙葉曾問過周奉言,怎會答允讓于丫兒到牙行工作,周奉言只道:“如此一來,可以讓她舒心一點。”

  看來果真不假。畢竟打理牙行的巴律有張可以讓鐵石心腸的人都化為繞指柔的笑臉,再滔天的怒火,在他的笑臉之下都會化為春風。

  “唉唷唷,瞧瞧,這小姑娘真是好討喜,哥哥我喜歡。”巴律一見她的笑,把摺扇一收,就要貼上她。

  “巴律,我勸你住手,她不與人太親近。”舞葉拔出腰問紅綠相間的竹笛,硬是將他格開。

  “怎會?”巴律的手軟若細蛇,轉個兩圈將竹笛推開,一把親熱地捧住于丫兒的小臉。“哥哥我喜歡丫兒這個名字,喚你丫兒可好?”

  于丫兒眨了眨眼,笑嘻嘻地道:“好。”

  聞言,雙葉和舞葉一整個傻眼,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什麼看見什麼。她明明是爺一靠近就緊繃抗拒,讓她們以為她是個守貞烈女,豈料……這到底是只對爺明顯厭惡,抑或者是巴律的笑臉真連石頭都能侵蝕?

  “哥哥好喜歡你這張小嘴,讓哥哥親一下好不好?”巴律一雙桃花眼像黑琉璃似的,流光竄動。

  “于姑娘是爺的未婚妻。”雙葉好心提醒他。

  巴律頓了下,笑意還在,但——“爺的未婚妻?”

  “都多久的事了,你還不知道這個消息?”舞葉將竹笛收妥,雙手環胸地看著兩人。

  “我知道這事,可問題是爺怎會讓夫人到牙行?”他二話不說的收手,而且立即修正臉上笑容。“夫人,我是巴律,牙行掌櫃,不知道夫人今兒個……”

  “我有名有姓,不叫夫人。”于丫兒淡聲打斷他未竟的話。

  巴律不禁看了舞葉一眼,就見舞葉聳了聳肩,揚了揚眉,翻了翻白眼。“我要是看得懂,我就跟你姓。”擠眉弄眼還擠得一點美感都沒有,真是教他都忍不住唾棄!

  “你就算看不懂還是得跟我姓。”舞葉哼笑了聲。

  “怎麼就不是你跟我姓?”巴律面露痞樣,不滿地貼了過去,舞葉不閃不避地張著瀲灘大眼和他對瞪。

  “憑什麼得跟你姓?”舞葉面無表情地尋釁道。

  “于姑娘,他們常這樣逗嘴,不要以為他們感情不好,其實他們是——”

  “兄妹。”她噙笑打斷雙葉的解釋。

  此話一出,三個人莫不盯著她瞧,對她的回答萬分錯愕且不解。

  “丫兒,你怎麼猜的?”巴律忍不住問。

  “你們長得有幾分像。”好比嘴型和眼型。

  “我哪兒跟她像了來著?你仔細瞧,瞧瞧我的眼我的鼻我的嘴,天啊,老天把最美好的一切都給了我!”說到情動處,他忍不住將額前髮絲撥到後頭,抱著頭,望向遠方天際。“罪孽呀我,長得太俊了!”

  “于姑娘,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舞葉眼角抽了下,面無表情地道。

  于丫兒怔楞了半晌,突地掩嘴低低笑開,最後還忍俊不禁,逸出銀鈴般的笑聲。

  這一笑讓在場三人不自覺地看向她,只見她清麗面容因為笑意而生動,猶如清晨初露淌下花間,顏色益發美麗,教人望而出神。

  于丫兒笑到忘我,餘光瞥見三個人直盯著自個兒瞧,趕忙收住笑意。

  “我、我沒有嘲笑的意思。”她有些靦腆,怕被誤解或傷了人。“我只是很羡慕你們。”

  兄妹之間不就是應該如此嗎?手足間本該是最親密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兄長卻捨棄她。

  巴律注視著她良久,最後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喂!都說了是爺的未婚妻,還摟摟抱抱,你是想死了不成?”舞葉二話不說將他推開。

  “像對妹妹一樣都不成?好比你……哇,你竟然打我?你有沒有想過九泉底下的爹娘?”巴律捂著臉,可憐兮兮地控訴著。

  他也不過是想抱抱她而已,有必要賞他巴掌嗎?妹妹打哥哥,這世間還有三綱五常嗎!

  “好了好了,有客人上門了。”雙葉壓低音量說著。

  巴律回頭望去,使了個眼色,裡頭的牙郎隨即上前招呼。

  “到裡頭吧,我教你怎麼寫印信文簿。”

  “好。”

  對街酒樓的二樓雅座上,傳來陣陣咳嗽聲。一雙深邃的眸直睇著牙行內幾人互動,臉色深沉得教人讀不透,而身後的拾藏靜默不語,只是暗惱巴律的沒分寸。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周奉言啞聲道:“許久不曾見她笑得這般開心了。”

  拾藏神色微動。“爺,巴律天生討喜,再難應付的商賈都難敵他的笑臉,這不也是爺願意讓于姑娘前來牙行的目的之一?”

  周奉言收回目光,睨他一眼。“你倒是很懂我的心思。”

  “屬下只是揣測。”

  周奉言掩嘴咳了兩聲,神色黯淡地皺了皺眉,腦海裡全是她被巴律給逗笑的神情,所謂恍若隔世,就是這種感覺了,像是隔了一輩子才又能再見她的笑,然而讓她展顏歡笑的人並不是自己。

  更惱的人是,她對於巴律的親近並不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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