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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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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德殿上,世於將閉目養神,長髮束起戴冠,英姿颯爽,負手而立,靜默等待,等到日落黃昏。 “皇上駕到!” 聽見太監宣令,他驀地張眼,回身,單腳跪下。“臣叩見皇上。” “征北王請起。”皇上輕揚著手,坐在龍椅上。“臣弟的眼好了嗎?七夕前夜,傅年把一干刺客送到宮內,朕已經替你作主治了宮盡德。” 一聽見征北王進宮求見,他就立刻差人備膳擺宴。 “臣今天來,不是想問宮盡德的下場,只是想跟皇上求一樣東西。”世於將也不囉唆,開門見山地道。 皇太后與他的娘為親姐妹,兩人時常在宮中見面,所以他們這對表兄弟打小感情就極佳,幼時,他們是一起在毓慶宮長大的,若不是夕顏之事,他們之間的手足情也不會生變。 打從夕顏死後,兩人少有正眼對看過。他自榆木川一戰回朝,皇上雖有來探看,但總是帶來御醫醫治他的眼。 皇上眉眼透著興味的笑。“什麼東西?” “一味藥,叫做羅珠曼陀。” 皇上微挑起眉。“你要這種藥做什麼?跟近日內征北王府內發生的事有關?” “皇上……”世午將思忖了下,低笑開來。“早該知道皇上對臣疼愛有加,多少派了些眼線在府內。既然皇上都知道,那臣也不再隱瞞,臣要羅珠曼陀來救臣的愛妻。” “韃靼女扮男裝的璽殿下?”關外軍情他全盤掌握,就連征北王府內的一舉一動也都逃不過他的眼。 “璽兒是臣的妻子。”世於將沉聲強調。 “喔?”他垂下眸,瞧宮女端盤上桌,以眼示意他。“臣弟,坐。” 世於將思忖了下,才在他身旁椅外幾步的距離坐定。 等著矮幾上佈滿宮內佳艦美酒,皇上才淡淡啟口,“臣弟該知道,咱們與韃靼並無通親,再加上她的身份特殊……朕無法答應這門親事。” 世於將早猜到他的回答。“臣已認定璽兒是永不離散的妻!” 皇上垂斂著眼。“光是她使亂,造成臣弟在榆木川一戰大敗,便該將她打入地牢,但看在她和臣弟之間的一段情,朕實在是不忍,所以……” “皇上真是不忍?抑或者是為璽兒起心動念了?”世於將端起一隻沉紫綴金的琉璃杯,狀似審視,實則重重使勁,最後掐碎。“又或者是,皇上還怪罪著臣?” 輕微的聲響引起殿外侍衛的注意,皇上輕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朕怪罪你什麼了?” “皇上無需將臣的舉動擱在心上,畢竟自始至終,夕顏的心只有皇上。”兩人之間的嫌隙,起于夕顏的死。 他怨皇上將他調派海防,來不及回來救夕顏,而皇上則怪他不合禮教,守夕顏的棺長達三日。 幾年了,兩人從未談起這件事,若不是為了璽兒,世于將壓根不想再談。 “是嗎?”皇上移開眼。“朕……倒認為夕顏心系著你,要不……為何將你調往南防,她會立刻下南郊天壇齋宮齋戒沐浴了七日,再折回北郊方澤壇祈求戰事平息?若她沒折道北郊,也就不會死在那場無情火……” 他的語調又輕又柔,眉目卻沉重了起來,眸色像潭無法折射光線的死水。 “那是臣的錯。”世於將這才明白,系在皇上心裡的結竟是一場誤會,皇上在意的並非是他守棺三日。 “是!那確實是臣弟的錯!錯在你沒讓朕知道你深戀著夕顏,而夕顏也掛念著你!”若他早知道,也許……也許他會有心成人之美。 世于將聞言,淡淡揚笑。 “你笑什麼?” “我笑夕顏到死,都沒讓皇上知道她的真心。”提起酒壺就口,世於將飲得豪氣。“我道夕顏之死是我的錯,是因為那時皇上頭疼屢犯,就連御醫也診治不出結果,夕顏擔心得不得了,問我該怎麼辦。” 笑瞅著表哥微愕的神情,又道:“我跟她說,要她先下天壇齋宮齋戒沭浴祈天延福,因為那時我已要南下海防,心想她若在天壇祈福,就像是在為我求福似的,而後我怕皇上誤會,遂在信中要她在方澤壇再為皇上祈福,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皇上,皇上怎會傻得以為她是為了我?” 所以他說過,他從沒讓過,因為他打一開始就知道夕顏要的不是他。 “……你說的是真的?”皇上的心震搖,眸色渙亂。 “救夕顏的是你,她第一眼看的亦是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我能介入的地方,不是嗎?”所以他的情感來得濃烈,卻也扼殺得奇快,他從不強求不該屬於自己的任何事物,但唯有璽兒……不是他不放,而是根本放不下。 勾著悵然的笑,皇上緩緩閉上眼。“你說的可是真的?” “皇上,夕顏的心裡沒有臣,就連她眼中也沒有臣的容身之處。”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 此刻皇上沉斂的神情早已完全褪下渙亂,卻依舊不語。 世於將見狀,忍不住又說:“臣知道皇上恨璽兒是韃靼人,因為韃靼人就是殺害夕顏的兇手,但不知道皇上還記不記得四年前那場大火,璽兒亦在其中,但她卻重斥放火之人,還遣兵堆磚阻火,否則那場火燒得絕對不只是三天三夜。” 這件事是四年前他回京城時,聽內務總管提起的。那時,他只知道指揮者是戴面具的韃靼殿下,所以當他後來得知璽兒就是韃靼殿下時,才能夠放下所有恩怨情仇。 “朕也不是鐵石心腸之人,但也不是枉顧朝綱之君。”皇上思忖了下,沉吟著。 “既然臣弟的眼已愈,那麼是否可以領兵固守邊城?” “而後呢?” “待臣弟大破韃靼,朕會將羅珠曼陀送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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