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吾妻來福 | 上頁 下頁
二六


  馮玨突地輕笑一聲。“我家丫鬟怎會教人給錯認了?我那丫鬟從小就伺候我,如今你隨便三言兩語就想占我的丫鬟,真不知道你鬥不鬥得起我?”

  來福已是他的人,為了留下她,他可以卑鄙地以勢逼人,況且眼下情況也容不得他承認是他救了來福,只因占人妻子,可是會丟盡家裡的臉,這事一旦鬧開,傳進宮中,皇商一職恐會易位,一旦觸怒了父親,他也留不了來福。

  “如果她真是你的,何不讓我與她見上一面?只要一面,我就能確認她到底是不是我的未婚妻。”

  “方才的反應你沒瞧見嗎?她要是真識得你,又怎會如此?”馮玨一點機會也不肯給,決定待會兒就帶人離開疏郢城,他要將來福帶到京城,絕不再讓這個男人找著。

  “如果你堅持不讓我見她,我上酒樓找她也是一樣的。”話落,他隨即越過馮玨而去。

  馮玨回頭跟上,想要阻止他,可他表現心急,愈顯得欲蓋彌彰,於是一路上,他走在前頭邊走邊想,要如何讓爾剛先帶來福離開。

  當他將踏進酒樓大門時,就見爾剛像陣風般刮了出來,劈頭就問:“二爺,你瞧見來福了嗎?”

  馮玨倒吸了口氣。“你……我不是要你看著她?”

  “可是來福又犯頭疼了,房裡沒有茶水,我下樓取水,再上樓就不見她的身影了。”爾剛急得臉色都白了,“我方才裡裡外外地找,就連掌櫃小二們都問了,可就沒人瞧見她。”

  馮玨驀地回頭瞪向那男人。“是你把我的來福搶走了?!”

  “你在胡說什麼,咱們就只有主僕兩人,你……該不會是你跟你的隨從演戲要唬人的。”

  “我沒閑功去睬你。”馮玨轉身就走,朝跟上的爾剛道:“從通往官道的所有路線開始搜起。”

  馮玨反身回市集,在人潮裡不斷尋找熟悉的身影,愈是尋找愈是心急如焚。

  那日後,他一直待在疏郢城,甚至差莊戶們在睢縣通往疏郢城的各條路上尋找來福,家裡一直寄來家書要他趕緊回京,他都視若無睹,直到三月底時,他收到了父親病逝的消息。

  這個消息讓他乏力地癱坐在椅子上,不敢相信只是一場風寒竟奪去了父親的性命,他想得到的認同,註定是得不到了。

  “二爺,你得要回去,不回去不成的。”身為家主的老爺去世,其他各房老爺自會覬覦皇商這個位置,一個不經心,恐怕就會失去大權。

  面對爾剛的勸說,馮玨始終不吭聲。

  他該回去,他知道,可是他的來福呢?要是她又犯頭疼,昏厥在哪個僻靜小徑,這一回有誰救她?

  可偏偏父親病逝,他不得不走……

  “二爺,你儘管放心,我留在這兒繼續找,只要人還在,總是找得到的。”爾剛安撫他道。

  他進城差人畫了來福的畫像貼在告示上,甚至鄰近的縣衙也有張貼,可是至今一點消息皆無,來福無故失蹤,本就有諸多疑點,要說有人見她貌美將她擄走也不是不可能,而擄走之後,又是如何呢?太多太多可能,可都是壞的猜想。

  所以,他不敢說,他怕一說出口,二爺會跟著倒下。

  “爾剛。”馮玨啞聲喚道。

  “繼續找,鄰近的成陽縣、廣通縣、羅縣……不,包括疏郢城在內的二十一個縣城都不能放過。”

  “我知道,二爺儘管放心。”爾剛握緊了拳頭,嘴上承諾著,心裡卻是萬般期昐主子趕緊將來福給忘了,他好怕二爺盼到最後是一具屍體。

  這些日子二爺消瘦得可怕,不食不眠地尋找,鐵打的身子也不容這般糟蹋,且老爺又在這當頭驟逝,二爺的心裡該是多苦多痛。

  馮玨虛乏地站起身。“這兒交給你了,記得定期回報。”

  回到京城,一進城西馮家,府內哭聲不絕,前往祭悼的人不少,馮玨眸色清冷地看著靈堂,心緒複雜翻湧,就是沒一滴淚。

  “二哥,你到底上哪兒去了,為何遲遲未歸?”

  馮玨高大的身形被撞了下,他轉頭望去,是三弟馮璿,他滿臉是淚,滿是憤恨。“爹一直在等你啊!”

  “等我?”馮玨口氣平淡地問。

  爹向來不待見他,哪怕已在病榻上,也不願他盡孝,又怎麼可能等他?抑或者,爹等著他回來,是要告訴他,要他從旁輔佐三弟?

  “二哥,爹一直等著你,要親手將皇商一職交到你手中,可是你遲歸了!娘也病倒了,家裡就我一人……你為何遲歸?!”

  馮璿與馮玨這個嫡兄長還不若與庶大哥馮瑜親,由於他爹臨終前已經表明由馮玨接下皇商一職,更是家主,很多事得等他回來打理,而他不在,決定全都落在馮璿頭上,搞得他焦頭爛額,還被隔房的叔伯們取笑。

  馮玨頓了下,眉頭微皺,未開口,幾個隔房的叔伯便示意他倆到後頭說去。

  馮玨瞧上香祭悼的人朝這兒瞧來,便拉著馮璿到後頭的廳房。

  才剛踏入,手裡就被塞了東西,他垂眼一看是一封信。

  “是爹臨終前給你寫的信,你自個兒看吧,我要去娘那兒了。”馮璿話落,頭也不回地走了。

  馮玨走到桌前坐下,拿著信,卻無意打開,爹平日甚少對他說些什麼,怎麼會寫信給他?

  疲憊地閉了閉眼後,他拆開了信,信上字體顯得輕軟無力,寫下的字也不多,可是他看著看著,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父親不是厭惡他,惱他比不上馮玉,老說著要捨棄他嗎?

  可如今……這算什麼?!

  他目光空乏地看向窗外,半晌後,他用雙手捂著臉,信因此滑落在地。

  爹深信,你比馮玉強上許多,更明白爹若不在,你亦能出色地擔起皇商一職,這些年,你比誰都努力,爹認為,擔子雖重,可你擔得起。

  這些話,爹為何不在活著的時候對他說?!

  是他遲歸,是他自個兒錯過了……這到底是怎麼著?在他尋找來福的當下,他以為從未將他擱在心上的父親竟是如此引頸期盼他的歸來……

  淚水再也止不住,發洩出的是數十日來尋找來福未果的惶恐和擔憂,還有此刻才得到父親青睞的遺憾。

  在這一年,他同時失去了他最在意的兩個人,年末,一併送走了娘親。

  這是慌亂的一年,也是教他痛徹心扉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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