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稻香太上皇 | 上頁 下頁
五五


  原以為一夜的時間足以讓自己冷靜,豈料他卻依舊氣憤難遏,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氣惱什麼。

  小佟早已允諾要成為他的妻,代表她早就忘了那個男人,可既然已經忘了,為何又與他糾纏不清?!

  惱火地一腳踹上長幾,長幾上的盤碟受力落地,羹肴濺了滿桌。

  “……皇上?”福至端茶進殿,瞧見這一幕,心抖了一下,杜姑娘是不是背著皇上做了見不得人的事,要不皇上今兒個的火氣怎會恁地難消。

  “阿福,你到底要說什麼,要說就快說!”話落,他又踹上一腳,讓長幾上的盤碟全都跌落到地毯上。這一幕要是教她撞見,她手肯定又要往他頭上敲,可現在的他是她敲不得的!正因為怒火難遏,他才會一直待在宮裡,不希望自己因為氣昏頭而對她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

  “奴才……”福至心想要不要先給他斟杯茶消消火,但又怕茶還沒斟好,他的人頭會先落地。

  正左右為難之際,單厄離已經踏進殿內。“皇上。”

  福至瞪大眼,不敢相信好不容易把這笨蛋給打發走,眼前又自己跑來送死……他是真的很想死在皇上劍下不成?

  “想比劃,等阿福把話說完。”他有滿肚子的火,打上一天一夜也不見得解氣。

  “不,臣只是要稟報已經逮著了山賊亂黨共五百二十八人,眼下正在逼供是否尚有在逃黨羽。”

  藺仲勳點了下頭。“知道了。”

  “皇上,今兒個一早,奴才收到戶部補上的賬冊,而其中教奴才感覺古怪的是這兒。”福至見他的怒火稍霽,擱下茶水,攤開賬冊,指著其中一處。

  藺仲勳睨了一眼,突地撇唇哼笑了聲。“戶部是當霜雪米是金子不成?”一石兩千兩……這和他當時聽見的可是相差了千倍。

  “可不是嗎?但仔細瞧瞧,這上頭的字體塞得有點勉強,照奴才判斷,這個金額恐怕是被竄改了兩次。”

  “賬冊是誰寫的?”藺仲勳懶懶地托著腮。

  “是戶部侍郎袁敦之。”

  藺仲勳微眯起眼,低聲問:“阿福,你是打算收網了嗎?”

  “正是。”福至恭敬地走到他身旁,收回賬冊。“皇上讓奴才暫時權充首輔一職,奴才成了六部的眼中釘,想要拉攏又想要利用,更想要除之而後快,自然也從各部官員口裡聽見弊端,所以奴才利用今年設貞節牌坊,要用上等青鬥石一事,要工部向戶部請款,可戶部早就虧空,自然是吐不出這筆錢,適巧皇上又要築清河堤防,工部先動工再請款,戶部不得不給,只好在賬面上動手腳喊窮,一旦東窗事發,新上任的戶部侍郎就是個現成的替死鬼,所以奴才正在等著戶部侍郎來找奴才,一旦戶部內帳揭發,工部低價高報的款單可以一併處置,甚至是吏部春闈賣官之事都能要戶部侍郎出面嫁禍,將功贖罪,至於往後他有什麼下場,就不是奴才管得著的。”

  藺仲勳閉上眼,聽至最後,濃眉緊蹙,暗罵了自己。他把這事都給忘了,昨兒個袁敦之肯定是為了戶部一事,央求小佟替他作假,可瞧他,竟會氣得把正經事都忘了!

  “皇上認為奴才處置不當嗎?”甚少見藺仲勳攢緊眉,福至不禁問得小心。

  “阿福,你走錯一步棋了。”藺仲勳微掀眼皮睨他。

  “錯了?”

  “你忘了把人性算進去。”

  “人性?”

  “如果我是戶部尚書,我會在袁敦之修改賬冊之後,直接弄死他,塞個畏罪自盡的名義給他。”見福至神色微愕,他不禁好笑道:“阿福,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懂不?”

  “這……奴才立即出手。”既是如此,就得要先發制人才成。

  藺仲勳擺了擺手。“阿福,六部舞弊瀆職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玩來玩去就是那些把戲,想要嫁禍或借刀殺人都成,但是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下手。”

  吏部賣官、戶部虧空、刑部收賄、兵部勾結、工部舞弊、禮部侵佔……人只要位高權重,就會更加貪得無厭,顛倒不了朝綱,抓不到更大的權勢,那就只能把目光放在利上,這幾乎是千古不變的道理。這是他逼的,也是他刻意誘引的,只是一直以來能逃過誘惑的,還真的是一個都沒有,真不知道是他造成的,還是人天性貪婪?

  “直接下手?”福至詫道。皇上已經開始藐視王法了嗎?這恐怕會引起民間百姓議論,無妨嗎?

  “阿福,通知文武百官,就說——”藺仲勳唇角揚起教人不寒而慄的笑。“朕要早朝。”

  福至聞言,不禁倒抽口氣。早朝?!登基以來不曾早朝的皇上,竟然要早朝了?難怪今年的天候這麼怪,天災人禍不斷!

  “奴才遵旨。”福至話落,飛快地退出殿外,派人通知文武百官,還得要趕緊替皇上備妥年年裁制卻年年塵封的龍袍。

  然而福至卻不知道藺仲勳心裡的盤算,這次早朝將是空前絕後的一次,因為他會順便宣佈退位,要人安排後宮那些女人去路,然後舍去藺仲勳這個名字,只當杜小佟的一兩。

  動作得快點,他一夜未歸,她肯定擔心極了。

  垂眼忖著,但卻有一道目光灼熱得教他渾身不對勁,忍不住微惱的瞪去。“單厄離,你有完沒完?!”老用那種感動他迷途知返的愚蠢眼光看他,真的是要逼他大開殺戒,再殺他一回不成?

  “臣只是認為皇上改變了許多。”單厄離由衷道。

  “你又知道?”他哼了聲,閉目養神。“朕不過是個昏君罷了。”

  他一夜未眠,一早就和桂英華過招打得有些疲憊,得趁現在養精蓄銳,待會才能痛快地宰了那群老賊,讓他們開開眼界,知道他這個昏君可以多藐視王法。

  “光看這一次皇上讓臣活至今日,就知道皇上確實是與先前有所不同。”

  藺仲勳緩緩張眼,睨向他。“……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殺他,那已是上一世的事了,他不應該知道。

  “也許皇上不相信,上一世,臣被皇上所殺之後,原以為是再次輪回投胎,但卻依舊記著上一世記憶,周遭之人也是上一世的人,這事說來有點玄,但臣相信不是夢而是真的,跟在皇上身邊,看著皇上的改變,臣才有感而發地說出這段玄事。”

  藺仲勳緩緩眯起眼,聽他言下之意,他也重生了?

  “……朕相信。”身為一個重生幾百回的人,有什麼理由不信?

  所以這世間裡,會重生的人不只是他?因為一個定數變了,所以後頭許多事都跟著改變,就如不曾嘗過的霜雪米在這一世出現……難道說小佟亦是重生之人?他想起她曾在重病時夢囈著,這一世她只為自己而活,難道指的就是重生後的人生?所以,她真是他的變數?!

  他幾百回的重生,等到了與她相遇的契機……不管她是否真是他的變量,這一世他一都不會放開她,任誰都不能將他們倆分開!

  “單厄離,叫阿福動作快一點!”

  快,他要快一點將煩人事一次處理完畢,然後他要回到她的身邊,他要抱著她吻著她,不允任何人再欺淩她!

  杜小佟一夜未眠,神色疲憊,簡直像快凋零的花朵,只因她的男人一夜未歸。

  她意興闌珊地整理著紅薯田,想不透他為何會突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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