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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幸兒注視著他良久,唇角彎彎。“不怨。”

  “真不怨?”一道森冷的聲音倏地殺入。

  她抬眼,笑意更甚,還摻了抹苦。“歡哥哥,你來了。”

  宇文慶立即跳上前去,雖說經過六年,他已沉穩許多,但仍不脫體內躁動的因子。“大哥,幸兒的爹找上門來了,我要良兒去找你,你怎麼這當頭才來?”

  “是哪個混蛋幹了什麼好事引來幸兒的爹的?”冷眸精光乍現。

  宇文慶聞言,清秀俊臉垂下,百口莫辯。

  是幸兒出的主意,他只是配合而已,怎麼全都是他的錯了?算了、算了,大哥冷性子,罵罵就算,罵他總比罵幸兒好,要不到時她哭了,他還得哄她呢。

  宇文歡收回視線,很自然的在幸兒身旁落坐,眯眼打量著眼前的落魄男人,精斂在眸的寒意和不悅於空氣中濃濃彌漫,誰都感覺到了,眾人莫不如坐針氈。

  “你說——你是幸兒的爹?”良久,就快要久到時間要這麼天荒地老下去的當頭,宇文歡冷然開口了。

  男子背脊乍寒,打了個哆嗦,硬著頭皮說:“是的,大人。”

  “那好,本爵爺問你,幸兒的本名呢?”像是存心找碴似的,他問。

  男子張口結舌。

  “答不出?”他唇角吊詭的漾著笑,讓在場所有人都毛了起來。“那本爵爺再問,你是在哪兒遺失了這個女兒?”

  男子愧然垂下臉。

  宇文歡瞥見身旁小人兒的臉也垂下了,隨即抿了抿嘴。“本爵爺再問你,你攔下幸兒,所為何事?”不忍讓她再痛一回,他避重就輕地問。

  “我……”男子說不出話來。

  “幸兒,你打算怎麼處理?”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多年不見,老態許多的爹。“爹,有什麼是我幫得上的?”

  “我……”男子聞言,老淚縱橫。“我日前在街上與你擦身而過,儘管事隔九年,但我依舊一眼就認出你來,見你過得好,我很高興。”

  “不是被嚇著,以為是鬼魂來索人?”宇文歡哼了聲。

  宇文慶聞言,眉頭微皺。大哥從未跟他提過他是從哪兒撿回幸兒的,但如今聽來,肯定有段故事。

  男子赧顏,愧疚欲死。“我是被逼著了,那年田荒,你又病著,時好時壞,藥錢花費就去了大半,你弟弟又要上私塾,我別無選擇,我我我……就像是心裡被剮走了一塊肉,卻又強逼著自己不得回頭,就恨自己沒用。但,想不到,真想不到我居然能夠目睹你長得這麼大,算算年紀,今年合該十八了。”

  他斷斷續續的到底在說些什麼,宇文歡都斂眼沒心思聽,但當他說幸兒今年合該十八時,眸色突變。

  “十八?幸兒十八歲了?”宇文慶怪叫了起來,大有嘲笑之意。“幸兒,你怎麼都沒說過你今年十八了?瞧起來就像個才及笄的姑娘,大哥還打算要替你換個及笄的髮型呢。”

  “我哪記得我幾歲。”她面色微暈地低嚷,卻瞥見宇文歡神色愀變。

  “你說,幸兒今年十八了?”他口吻嚴厲了起來,瞬間眾人都察覺他的不對勁。

  “是啊,她……幸兒是在大年初九生的,算了算,到明年就滿十九了。”

  宇文歡沒再開口回應,只是斂眼沉思。

  始終未開口的無咎見狀,笑了笑。“幸兒,你要怎麼打算呢?”

  “我?”她不解,瞧無咎的視線停留在爹身上,她才輕抿了下唇,“爹,你願意再見我,而我也知道當年丟棄我,是你百般不願之下作的決定,我已經很高興,這樣就夠了。”

  意指,父女之情早在被他丟棄的那晚就斷了,情份已無。

  她站起身,將身上帶著的碎銀交給他。“爹,你多保重。”

  “我不是想跟你要錢的。”

  “我知道,但那是我現在唯一能給的。”父女之情,不可能再有。“我是爹的女兒,但早在你丟棄我的那一刻起,我已重生為宇文幸。”

  回頭,撒嬌地挽上身邊人的臂。“歡哥哥,我餓了,咱們回家了好不好?”她只認定一個家,只要有歡哥哥在,即是她的所在之處。

  宇文歡抬眼,黑眸飄過奇異眸光,隨即消失,輕輕抽出手,拒絕她的親匿。

  “預定何時?”

  “明天。”

  “這麼急?”

  “邊關戰事吃緊,你不是不知道。”

  “也不該是派你去,這分明是在整你!”宇文慶氣憤難平。

  難得的,兩兄弟促膝夜談。

  “幸兒,就交給你了。”口氣是清冷的,但請托之意未經修飾,明顯易見。

  他就知道!宇文慶喝了口酒,把歎息一併咽下肚,每回大哥願意坐下與他詳談,必是為了幸兒。

  “你不肯?”等不到回應,他語氣陡冷。

  “大哥,不需要經由我才差使得了府內的奴僕,他們都知道你才是侯爺府的正主子。”見他臉色微變,宇文慶不由得歎口氣。

  “府裡年紀大些的下人早已遣鄉養老,以往府裡曾發生過什麼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知道你是我大哥,你疼幸兒,我就疼幸兒,誰敢動幸兒,我頭一個不允!但她輪不到我保護,這丫頭機伶得很,老早就收買了府裡上下百條人心,替你鋪好了路……難道你都沒發覺,府裡的下人見著你都挺熱絡的?”

  宇文歡沉吟了下,顯然對這些小事從未放在心上過。

  但方才回府的路上飄起細雨,進家門時,奴婢皆守在門前,有人持傘,有人抓著披風,一見著幸兒便立即蜂擁而上,又是噓寒問暖又是輕斥不舍,如今想來,他和慶兒這兩個當家主子都被冷落了。

  無妨,這是好事。

  宇文慶頹然地再歎口氣。“早就知道你對這些事是不放在心上的。”咕噥了兩句,又說:“幸兒喜歡雕版,是你給她養成的,而後我看過她的畫作,驚為天人,拿去宮內被人瞧見,人人皆愛,大家都想向我買來收藏,幸兒便提議以版畫之名來拉攏或收買那些曾與你有過節之人。”

  斂眼下語,宇文歡將掌心貼在心口上,欲安撫狂亂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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