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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安羽動作飛快地抄寫他的路引和各種資料,確定他是打魯陽城來的,再跟他講解一些行規。

  秦文韜順著秦文略的目光睨了安羽一眼。“近來聽說七弟出入李家牙行頻繁,該不會是為了她吧?”

  秦文略笑意不達眸底,動手替他斟了杯茶。“四哥該是知道近來我為了軍需的事忙得人仰馬翻,不找牙行替我尋貨,等到八月時我要怎麼跟皇上交差。”

  “七弟,別說我沒提點你,與其在民間尋貨,倒不如想法子把當初戶部和兵部收購的那些軍需找出來,如此省事多了。”他邊呷茶邊注意著另一頭的安羽。

  秦文略不動聲色地道:“四哥,那些貨我要找得著,需要這般麻煩行事。”

  “怎會找不著?要不要四哥教你幾招刑求的手段?”秦文韜笑得一臉邪氣地道。

  “四哥當我是個聖人不成?那些手段我能不上手嗎?可就是逼問不出下落,我唯一能猜想的就是當初有人把戶部撥下的錢都給吞了,自然是沒有那些軍需的下落。”秦文略苦笑著,像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七弟這麼說那可有趣了,當初戶部撥了一大筆錢出去,沒有收購軍需,至少還查得出銀兩,可七弟逼供之下竟問不出軍需也查不出銀子……七弟啊,皇上接下來是要處置你呢,不知情的會以為七弟失了聖寵呐。”秦文韜往他的胸口拍了兩下,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只為了確定他身上的傷好了幾成。

  他想試探不是沒有原因,實在是當初秦文略被送回京時,御醫吞吞吐吐地說只能延著一口氣,眾人皆知秦文略身中數刀,且刀刀見骨,就算能清醒,八成也是殘廢,可天曉得,最後他不但清醒,還沒幾個月就進宮領職,幫著都察院將案子查得如此漂亮,徹底地將六弟那一黨派給清掃一空,如此雷厲風行,真教人不敢相信幾個月前他還傷重在床。

  秦文略神色未變,笑意依舊。“四哥說哪去了,不過就是領差辦事罷了,哪有什麼聖寵不聖寵,什麼處置不處置?”

  “得了。”秦文韜哼了聲,挪了視線盯著安羽。“不管怎樣,我是欠了七弟一份情,要有什麼事差人通報一聲,我能做的絕不會推拒。”

  “兄弟間哪有什麼欠不欠,我也不知道怎會查到六哥那兒去,總之近來朝中風聲鶴唳,四哥還是安分點較妥,我可不希望辦個軍需,辦到最後又辦出禍事,那可不是我所樂見的。”秦文略說得極隱晦,但他知道秦文韜必定懂。

  只要有點心眼的都會知道,涉入去年那起軍需援糧的皇族,絕非只有六哥,至於下一個被揪出來的會是誰……他相信,四哥比他還清楚,因為另一位皇子才是真正陷害四哥的人。

  果然如他所料,就見秦文韜笑得像只偷腥的貓,仿佛轉眼間就已有了盤算。

  “你這小子在打什麼壞主意?”秦文韜貼向他低問著。

  “四哥可別多想。”秦文略笑得一臉無辜。

  “你這小子這般上道,四哥便多提點你一句,就算皇上不處置你,另一個傢伙也會陰你,有空,別忘了多待在王府裡。”

  秦文略眉頭微揚,直覺得這話說得可深了,真真假假之中,他一時還想不透話裡玄機,盯著秦文韜離去的背影,卻見那竟是朝安羽走去,他不禁微皺起眉。

  這時,安羽正好與藤商立了草約,正要請人帶他進西院時,他倒婉拒了,直說已經在城裡訂了客棧,既是如此,她也就不強留。

  派牙郎跟著這位邢大爺去渡口將貨給卸下,她回頭正打算偷偷地躲到秦文略和四王爺的身邊偷聽時,又有人上門,直教她無聲的哂著嘴。

  她迎了過去,就見來者是個中年書生,身上雖有兩處補丁,但還算乾淨。一問上牙行買賣什麼,便見他從背上取下大包袱,攤開一瞧,竟是一把琴。

  “聽說李家牙行有黑市,我想說能否寄在黑市賣個好價錢?”中年書生一臉赧然地道。

  “這可是名師之琴?”她撫過琴身,是標準的面桐底梓,翻過背面,並無瞧見大師雕徽。

  “不是,這是我自個兒做的琴,是把舊琴。”

  “喔。”她點了點頭,問:“能否讓我試試?”

  “請。”

  她左手按在徽位,一觸即起,右手再同時撥弦,彈出隨意的泛音,右手再撥弦,左手揉弦拉長吟音,琴聲清脆滑膩,共鳴度十分優美,才兩個音,她幾乎是一彈就愛上了這把琴。

  “這是把好琴呢,先生。”她不禁笑道。“絲弦為中清,琴聲清脆悠揚,而這龍池鳳沼位置也無可挑剔,尤其是裡頭的天柱地柱安置得相當好,讓這琴弦微撥就響徹雲霄,真是把曠古至今難得一見的好琴。”

  她本身就是個國樂家,對於傳統樂器非常上手,對於琴音優劣非常敏銳,尤其是這把琴不管是材料還是嵌組都是上上之選,她有把握替他賣個好價錢,誰知……

  “這是哪門子的好琴?琴面的漆都剝落了,不過就是把破琴。”

  見賣琴的男子面有羞澀地垂下臉,安羽頓了下,垂著眼側身行禮。“恕安羽冒昧,實在是四王爺這席話有所不妥。”

  “本王是哪裡說得不妥了?”秦文韜一臉找碴壞笑的模樣。

  “安羽不敢說,怕教人笑話四王爺。”

  “誰敢笑話本王?”他欺近她,很惡意地貼近。“你這般好眼色,知道本王是四王爺,誰敢向老天借膽笑話本王?”

  “笑話四王爺不需要跟老天借膽,實在是四王爺所言,一聽便知是個外行人,內行人表面上不說也會笑話在心底。”安羽很好心地提醒著,見秦文略已經走到身旁,她心裡也穩妥了些,指著琴道:“琴面的漆是斷裂非剝落,會造成斷裂乃是因為這把琴常常彈奏,一般而言,咱們喜琴之人,將這些斷裂的花紋稱為冰裂紋或流水紋等等具風雅的稱號,甚至有些人得了琴卻不精琴技,還會故意磨損漆面,除了要磨出花紋,更要讓人知道他常彈奏,是有本事的,唯有一些好風雅卻不懂琴韻的人,才會在琴面上嵌入過多裝飾,保持琴面漆滑弦潤,孰不知淬煉過的琴,才會是一把好琴,否則再奇珍,也不過是牆面上的一把裝飾罷了。”

  秦文略聞言內心狠顫了下,只因他的安羽曾經說過相似的話!她總說,他是把淬煉過的琴,才能彈奏出各種樂曲……

  然秦文韜可不似他內心激動,一雙帶邪的黑眸眨也不眨的瞅著她許久。“你好大的膽子,信不信本王可以整死你?”他聽得出她的弦外之音,借著喜琴之人將他評為最下等,可他偏不能藉此點與她相論,否則就正好上了她的當。

  “當然信,安羽不過是一介平民,哪能與皇親貴胄抗衡?但安羽相信,四王爺絕非是個胸懷狹窄之人,絕不會與安羽一般見識。”安羽巧笑倩兮地道。倒不是真認為四王爺不會對她動手,而是後頭有個秦文略,她不怕。

  秦文韜哼笑了聲,睨向秦文略。“看在你的面子,本王就不跟她一般見識,不過奉勸她,那張嘴還是安靜點較妥。”

  見秦文韜轉過身去,安羽毫不客氣地朝他比了中指。

  秦文略瞪著那動作呆楞了下,正要開口,卻不知李叔昂從哪冒出,竟熱情地往她肩頭一搭,問:“咱們牙行裡沒這手勢,這是什麼意思?”

  安羽乾笑著,硬著頭皮解釋。“這裡頭有段故事,話說從前有兩國交戰,其中一國的國君便道,咱們要將敵軍全都滅了,而且要砍斷他們的中指!二爺知道,中指是拉弦射箭用,結果咧,敵軍非但沒被滅,反而將那國君給砍了,攻城掠地之後,很驕傲地朝那國人比出中指,意思是說,中指還在,有本事來砍呀!就這樣。”

  秦文略攢緊了濃眉,只因這故事……這是那個世界的故事,她怎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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