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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都蝶引一臉無辜地回頭,見斐泱身後跟了幾個夫人,除了張氏和斐潔,其他的都眼生的緊,許是她以往的姊妹淘,她不禁皺眉道:“大嫂,這些也是咱們族人嗎?”

  “我問你什麼,你還沒回答我!”斐泱直指著八角亭。“亭子裡的石桌椅呢?還有那些個狐媚子是什麼意思!”

  今日宴請族人,男客可不少,她到底是上哪請的戲班子,一個個像是爭奇鬥豔的花兒,要是在府裡走動,讓人被勾去了……她到底是在耍什麼心眼?

  “是大嫂跟我說由我作主的。”都蝶引無辜地垂下眼。“三天來不及紮彩樓,我只好借那八角亭,六郎跟大伯問過了,可以我才讓人動工的,至於那些角兒全都是我手底下的,今兒個要唱的是才子佳人的戲。”

  聽她說烏玄廣允了拆石桌椅,她惱得直想找烏玄廣理論,可這當頭豈能失了分寸?努力地斂下怒氣,她口氣不善地道:“唱什麼才子佳人的戲?那些風花雪月是青樓的把戲,怎麼彌也曉得這些,要是不知情的外人瞧見了,會以為你手底下養的全都是青樓女子。”

  “咦?這是青樓的把戲?可以往斐潔借我的書裡頭寫的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所以我才會這麼做的,而且——”都蝶引刻意將嗓音壓低,但卻足以讓她身後的張氏和斐潔聽得一清二楚。“那些不是青樓女子,那是鎮國公、威武府、五軍都督府……和其他大人們送來的歌伎女伶,大嫂這些話莫讓人聽見,會招來麻煩的。”

  斐泱不由緊抿著唇,暗惱自己真是太小覷她了,以往見她罵不吭聲,打不還手的,豈料嫁人就不同了,成了一品夫人後也敢挖坑讓她跳了!

  “下說了,舅母、表姊,趕緊入席吧,丫鬟們已經開始上菜了。”都蝶引柔聲張羅著,目光輕掃斐泱身後幾步外的幾個夫人,面露為難地道:“大嫂,我是按人訂席的,可多出了那些個人,該怎麼好?”

  擺明瞭就是不讓那些人入座!沒為別的,就為了當初張家因為斐泱的姊妹淘才險些出事。天曉得她那些姊妹淘是嫁往何處,在朝中與誰結黨,是否會危害她的夫君?

  她不管斐泱到底懂不懂這其間的利害關係,但這差事既是落在她手上,她是絕不允閒雜人等在這兒生事。

  “她們跟我同席就成了。”斐泱咬牙道。

  “我知道了。”

  待人都入席後,八角亭裡的絲竹聲響起,那唱嗓絲絲入扣,琴音繚繞,教一干女眷莫不被那身段唱嗓給迷倒,尤其在丫鬟一一上菜時,擱在矮幾上的全都是沒見過的菜色,教人不禁交頭接耳地討論著。

  “一點簡單的菜色,是我讓大廚仿了宮中禦膳。”都蝶引跟在丫鬟後頭,逐席解釋菜色。“天氣漸熱,所以弄點涼食,這是四冷葷,酥薑皮蛋、京都腎球、酥炸鯽魚、鳳眼腰,還有四雙拼、四大碗、四燒烤……”

  當一道道菜色端上桌,一干女眷全都直了眼,曾幾何時有幸見到宮中的禦膳,不只色香味倶全,就連裝盛的器皿都十分講究,尤其是一入口的酥脆爽嫩,霎時收服一票女眷的心。

  斐泱在遠處瞪著,握著筷子的手青筋微顫,奮力地往盤中一戳,彷佛是戳在都蝶引身上,好教她能洩恨。

  “大姊,你這把戲反而讓她出盡風頭了。”斐潔在鄰席啐了聲。

  “你給我閉嘴。”

  “斐泱,我瞧這可不成,饒是一品夫人又如何?在家裡頭長幼是有序的,她有品秩也不能壓到你頭上,你得讓她明白這個道理。”在她身旁進言的是陳氏,她的夫君姓孟,是個蔭補的兵部員外郎,她成親多年,卻不討夫君喜愛,全因夫君的通房姨娘在作怪,可前些日子夫君莫名地寵起她,要她多親近斐泱,要是能從中得知關於輔國將軍夫婦的事更好。

  為此,她特地前來拜訪斷了幾年聯絡的斐泱,小小唆使了下,就端看斐泱今日怎麼鬧,好讓她能從中探得更多消息換得夫君寵愛。

  “當然。”她怎能在姊妹淘面前丟了面子?

  她冷眼看著都蝶引和朱氏在席間走動,哄得一些宗族老太太笑呵呵的。她也跟著笑了,朝身後的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隨即從懷裡取出一隻瓶子往她身下倒去,瞬地一抹怵目驚心的血紅暈染開來。

  “啊,我的肚子!”她突地推開面前的矮幾,喊得淒厲無比。

  都蝶引循聲望去,與朱氏交換了個眼神,快步朝斐泱那頭走去。可斐泱那頭的動作更快,張氏已經差著丫鬟將她往主屋抬。

  霎時,席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六弟妹,既然你備了府醫,趕緊讓府醫過去一趟,千萬別著了人家的道。而我在這兒堵住她們的嘴,省得她們一人一語就將你給壓死。”朱氏快聲催促著,總算明白原來今兒個忙了這麼久,為的就是這一齣戲。

  都蝶引輕點頭,立刻讓彌冬去請府醫,自個兒則是帶了瑞春朝主屋走去。

  然而,她被擋在屋外,無法進去。

  “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害死我的孩子……”

  她聽著斐泱斷斷續續的嗓音,後頭又聽丫鬟急聲喊著讓讓,一回頭見丫鬟領了個婦人進了屋。

  “夫人,大房夫人的嗓音不像失血的嗓。”

  “怎說?”

  “奴婢幼時尚在常府時,曾聽過有位姨娘小產的罵嗓,失血過多又劇烈疼痛之下,罵嗓通常是虛弱無力且時有時無的。”瑞春道出她的看法。

  “喔?”這麼說,斐泱真是想用這一點栽贓她?這麼做的話……會影響張家和斐家對她的看法,甚至讓烏家宗族也對她不滿,至於已經聲名狼籍的六郎哥恐怕也會因此又讓言官參幾本,而這就是斐泱的目的?

  盤算得真長遠,可她就這般篤定她不會揭她的底?

  正忖著,就見屋裡有丫鬟端出一盆血水,那血腥味濃得教她不禁別開眼。

  那是真的血水……難不成她上哪找了牲口血?

  “哇,我的外孫啊……我那可憐的外孫……”

  屋裡突地爆開張氏的哭嗓,一會人就沖出屋外,來到她的面前,適巧彌冬領著府醫而來,動作飛快地擋在她面前,頂下了張氏刮下的一巴掌。

  “舅母這是怎地?”都蝶引攢起眉,將彌冬拉到身後。

  “你殺了我那還未出世的外孫,我要你血債血償!”張氏捶胸頓足,像是恨不得將她給拆吃入腹。

  都蝶引心頭一澀,難以置信斐泱是真的懷了孩子,甚至拿孩子的死栽贓她!

  “舅老夫人,說這話得要有真憑實據,否則是能上官府告你的。”瑞春低聲斥道,和彌冬一左一右地護著都蝶引。

  “要真憑實據還難嗎?”張氏吼道,回頭喚了個丫鬟,就見丫鬟神色驚駭地端了個木盆走來。“瞧,這就是方才小產的孩子,你自個兒瞧。”

  都蝶引匆匆一瞥,便嚇得趕緊調開眼。

  那是個剛有人形卻沒有五官的肉團,嚇得她心頭猛跳。

  怎麼可能?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讓斐泱恨她至此,甚至連親生骨肉都能割捨?

  瑞春膽子大,為了確認一二,忙對著府醫道:“盧大夫,還請您老過去瞧瞧那到底是不是死胎。”

  盧大夫向前一探,攢起眉,映著廊簷下的燈火,許久才道:“確實是死胎。”

  “你現在還想狡辯什麼!分明就是你在膳食裡下藥,才會教泱兒小產!”張氏怒不可遏地沖向前,還是瑞春眼捷手快地將她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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