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千年不哭 | 上頁 下頁
一一


  “素娘,你倒是問問你身邊的婆子到底在私議什麼,到底是什麼事東窗事發要羅嬤嬤擔罪,別牽連主子?”斐有隆聲沉如鐘,已是怒不可遏。

  張氏抿住嘴,直瞪著許嬤嬤和羅嬤嬤,等著她們替自己解套,豈料兩個人卻懾於斐有隆的威儀,一時張口結舌,不知該作何辯解,而當羅嬤嬤瞧見自己的兒子已經跪伏在地,腦袋更是空白了。

  “素娘,既然你不問,那就讓我親審。”斐有隆頓了下,道:“澈兒,讓侍衛入內,我要用軍法,將羅三、羅婆子和許婆子一併押下,一百個軍板!”

  三人聽見一百個軍板,霎時腿都軟了。

  那軍板可是實心板,板面又寬,要真是往身上打,尋常男人都捱不住十下,更遑論一百下了!

  “老爺,是夫人要老奴找個男人壞了表姑娘清白,老奴心想肥水不落外人田,才會找兒子前去,心想要是事成,等於得了個白淨的標緻姑娘當媳婦……這都是夫人支使的,否則老奴豈敢起噁心!”羅嬤嬤聲淚倶下地高喊著。

  張氏身子晃了下,掐死她的心都有了!“老爺,別聽她胡說,她是幾日前犯了錯,遭我責駡後才尋在這當頭報復,分明是她的兒子對蝶引起了色心,才會尾隨咱們上酒樓,這其間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老爺,你要相信我。”張氏回頭時已淚流滿面,悲戚得教人不舍。

  “老爺,老奴那兒還有夫人給的一百兩銀票,老奴可以馬上取來作證!”羅嬤嬤生怕性命不保,尖聲喊著。“還有,剛才夫人要許嬤嬤知會老奴要麼趕緊離開,要麼就是擔罪,事後會再給老奴一百兩的。”

  “你含血噴人!”

  “住口!”斐有隆怒斥著,抽出了腰間配劍,大步走到許嬤嬤面前。“我問你,羅婆子所言是否屬實?”

  許嬤嬤一見那閃動青光的長劍指著自己,不禁顫巍巍地道:“屬實……全都屬實,老奴只是傳話,老奴什麼都不知道。”

  斐有隆驀地回頭怒瞪張氏。“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張氏淚如雨下,不敢相信這一計竟將自己給打進深淵,怎麼也原諒不了都蝶引,今日要不是因為她,她犯得著出此狠招?

  劉氏見狀,走向前將都蝶引拉起,順手撢了撢她裙上的汙塵,擋住了張氏惡毒的目光。斐有隆惱火地將長劍一擲。“荒唐、胡塗!我千交代萬叮嚀,你卻是背道而行,今兒個要不是一場大火將這醜事給掩住了,一旦鬧到眾人皆知,你可知道會有什麼下場?你非但逼死了蝶引,也一併逼死了我!好讓禦史可以參我一筆治宅不寧!咱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怎麼你如此不安分,反倒要將我往死裡整!”

  張氏聞言,才驚覺自己行事衝動,沒想到這事也會將他牽連在內……“老爺,我……”

  她愧疚不巳,哪怕再想除去都蝶引,都不該因而牽累老爺。

  “爹,你別罵娘,娘都是為了我好,而且說到底都是爹不好,要不是爹過分關注都蝶引,今兒個也不會有這些事!”斐潔緊抱著垂淚不語的張氏。“我才是都督府的千金,她什麼都不是,她不該待在這裡的!”

  斐有隆虎目怒瞠著,直指著斐潔。“瞧瞧,你把女兒寵成什麼模樣了!來人,將小姐押回房,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她踏出房門一步!還有,從今天開始,素娘,你交出中饋,由媳婦執掌,你……進家廟抄寫佛經,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回來。”

  “老爺……”張氏愕然的輕揪著他的衣袖,卻被他揮開了手。

  “全都帶下去!”斐有隆一吼,守在書房外頭的丫鬟婆子隨即入內,將張氏和斐潔都給帶走。

  都蝶引看著母女被扯開的情景,眉頭微攏著,但她卻無法替她倆求情,只因一旦她心軟,只會替自己引來更大的災厄,況且怕是她們也不稀罕她求情。

  “蝶引,都是舅舅不好,讓你委屈了。”斐有隆粗啞著嗓道歉。

  都蝶引搖了搖頭。“舅舅,是我不好,還是讓我回送日城吧,回到都家族人那邊,我會求他們讓我進宗祠抄寫心經,替族人們祈福。”說到底,如果不是她,斐潔不會視她為眼中釘,張氏更不會為了替斐潔出一口氣而行差走錯。

  “蝶引,你讓舅舅贖罪吧,否則日後黃泉底下,你要我如何去見你娘親?”斐有隆說得真情至性,差點就要掬把男人淚。

  姑且不論他想利用蝶引光耀門楣,但讓蝶引嫁入皇室,又有何不妥?那可是天底下所有女人最尊貴的身分了,她既被預言擁有帝后之命,要是入主中宮,都家那邊式微的族人不也能分享榮耀?想必妹子在黃泉底下也會認同他的作法。

  “可是,舅舅……”

  “蝶引,你給舅舅彌補的機會吧,否則你要舅舅怎麼過得去心中那一坎?”斐有隆有心彌補,也知曉這後宅是該好好肅清了,他不允許任何人破壞他好不容易才又重拾的地位。

  都蝶引本想再說什麼,可見他心意已決,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沒用,只好作罷,在斐有隆的吩咐之下,乖乖地隨劉氏回院落。

  回到攀香院,原本在院子裡服侍的丫鬟當場就被劉氏給遣走,發派他處,只留下她身邊兩個大丫鬟暫時服侍著。

  “蝶引,過兩日我會再買批新的丫鬟,屆時你再挑幾個喜歡的。”劉氏親熱地拉著她在錦榻坐下。

  “多謝表嫂。”能夠幫她攆除舅母看管她的眼線,至少往後能夠躲過一些裡應外和的局。

  “表妹不用跟我這般客氣,往後要是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說便是。”劉氏是真心想與她交好,除了因為沒過多久她便會嫁出去,更因為她恭順謙良的好性子。“今天發生許多事,你定是累了,趕緊歇著吧。”

  都蝶引乖巧地順應著,然而待劉氏離開後,她躺在床上卻是半點睡意皆無。

  今日遭張氏設局,雖然她驚魂未定,但更教她驚疑的是她在酒樓裡聽到的故事,還有,為何三番兩次都蒙那個男人解救?

  她很清楚,世間萬態看似隨心而動,可事實上卻是命盤底定,每個相遇的人皆有前世因緣才能於此世擦身而過,可無緣無故的,怎會被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在緊要關頭給救了兩次?

  在五世之前,她是天官樂盈之妹樂緣,曾是慶德皇的貴妃,在“樂緣”這個身分死後,至今已是第六世,她原本擁有的異能依舊存在,她猜想許是因為她沒喝下孟婆湯所致。她一直守著誓言,一世又一世的尋找他,可惜卻始終孤老而終。

  而他呢?是否還記得她,是否尋找她?

  想著他的同時,她不禁想起說書人說的故事,那前半段聽來分明就是在說慶德皇,可後半段因為那個採花男闖入,教她聽得零零落落……那究竟是個故事,還是曾發生過的歷史?可就連史書上未記載的事,那個說書人又怎會知情?

  只是個編造的故事吧。

  雖想這般說服自己,可不知為何,她總將那故事裡的男人和烏玄度連結在一塊,只因他看起來就像要入魔,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這真是十分古怪的事,他明明是個君子,可體內卻有妖氣,分明是將魑魅魍魎豢養在體內,可他到底是怎麼吞食它們將之納為一部分的?尋常人是不可能做到的,就算能吞食魑魅魍魎,難道就不怕有朝一日遭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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