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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張氏見狀,忙道:“老爺,不過是聽人說書罷了,這有什麼要緊的?要是老爺不喜咱們上酒樓聽說書,往後不去就是。”

  斐有隆一雙虎眼無聲地瞅著她,瞅得她背脊發涼,心裡發虛。

  “爹,表妹到了。”斐澈低聲道。

  斐潔聞言,回頭正想瞧瞧都蝶引變成什麼模樣,怎麼還有臉出門見人,卻見她神色如往常,身上穿的還是原本那套衣裳,看不出有什麼髒汙毀損來著,不由看向母親。

  只見張氏疑惑的神色一閃而逝,隨即揚笑上前,親熱地挽著都蝶引。“蝶引,何時回來的,說書可好聽?”

  瞧她這模樣,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羅婆子也太不會辦事了吧!張氏在心裡罵著。

  都蝶引不動聲色地退開一步,隨即屈膝跪下。“舅舅,蝶引想回送日城。”

  張氏沒料到她突然提起這事,腦袋裡轉了轉,猜想就算她逃過一劫,但許是察覺了什麼,便趕著要緩事,豈料——

  “蝶引,你將今兒個發生的事說出,舅舅替你作主!舉凡敢欺你、害你之輩,哪怕是舅舅至親之人,舅舅也絕不縱放!”斐有隆怒氣衝天地吼道。

  就算不說他有心利用都蝶引榮耀一族,他好歹也是蝶引的嫡親舅舅,蝶引是親妹子臨終前交付給他的,他就有責任讓她平安從這府邸裡出閣,更別提他身邊的人竟敢用這種下作方式毀了一個姑娘家……他無法輕饒!

  張氏整顆心惴栗不安,略微回頭,朝候在外頭的陪房許嬤嬤使了個眼色,許嬤嬤隨即無聲離去。

  “爹,你不要聽她胡說,不管她發生什麼事都是她咎由自取,我可不准她朝我身上潑污水!”斐潔沉不住氣地站到都蝶引面前,瞪著她日漸秀美生輝的俏顏,惱她樣樣比她強,比她美,就連宮中的教養嬤嬤都只誇她一個!

  她都蝶引算什麼東西,不過就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女罷了,憑什麼吃穿用度都與她相比,甚至爹有什麼好東西都是先給她,她都快懷疑到底誰才是爹的親女兒了!

  都蝶引無奈地歎了口氣。其實,她什麼都不想爭,可是爭與不爭都讓自己為難,最好的方法就是將她送回送日城,讓她回到都家族人那裡,儘管同樣不親近,同樣可能被當成棋子,但至少先離開京城,才能讓她避開逃不了的命運。

  “斐潔,注意你的態度,爹讓教養嬤嬤教導你,就是教你怎麼刁蠻任性,甚至無中生有地謾駡他人?”斐有隆愈瞧愈是心冷,他不過離京幾年,當年乖巧溫順的女兒怎麼成了這德性!

  忖著,他恨恨地瞪著張氏,惱她竟將女兒教成如此不堪。

  “妹妹,蝶引什麼都沒說,只是碰巧遇上了酒樓大火,幸運地逃了出來。”斐澈刻意撇開烏玄度不談,不想讓都蝶引的清白染上污點。

  “酒樓大火?”斐潔簡直傻眼,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這般巧的事。

  “蝶引,你儘管說,一切有舅舅為你作主。”斐有隆吸了口氣,要將此事在今晚做個了斷。

  都蝶引垂著臉,說與不說都為難。然張氏母女行事如此張狂,就算逃過了今日,誰又知道能否逃過明日?

  把心一橫,都蝶引娓娓道來,“舅舅,舅母與表妹邀我上佛寺參拜,然而出門後卻是朝市坊而去,我不想聽說書,可舅母和表妹卻執意要去。”

  “都蝶引,你胡說八道,分明就是你說要聽說書的!”斐潔惱火地張口斥駡,不敢相信她竟敢當著爹的面前拆她台!

  “表妹,我一直養在深閨,怎會知道何處可以聽說書?”從她十歲那年進京後,她少有機會能夠出門,而跟侍在她身邊的丫鬟全都是舅母的眼線,全然不將她當個主子看待,連交談都少,她怎可能知道京城哪裡有說書人?

  “你根本就說謊,你——”

  “閉嘴,我說了你能開口嗎?!”斐有隆怒喝了聲。

  斐潔瑟縮起來,趕忙躲到母親後頭。

  張氏伸手安撫著她,心想今晚是要攤牌了,但無妨,她早有萬全準備,查不到她頭上。都蝶引始終垂著臉,像是對交代這些事感到煩心。“後來進了酒樓雅房,表妹想在廊道上聽說書,舅母便跟著她去,房裡只剩我一人,等了好半晌,正想開門找她們時,卻進來個男人——”

  “後來因為酒樓失火,所以讓你得了機會逃了出來,是不?”斐澈打斷她的話,不讓她將烏玄度出現的事道出,畢竟事關她的清白。

  都蝶引能猜他的想法,便應了聲是。

  實際上是她原本也想要尋她們,可聽著說書人說書聽得出神了,才會沒發現有人進門。張氏聽完,暗松了口氣,擺著笑臉道:“這不是什麼事都沒發生嗎?那男子說不準是走錯房的,而且酒樓失火,蝶引也平安逃出來,什麼事都沒發生,不是?”

  “我問你,既然蝶引說你們母女倆在廊道上聽說書,可為何你倆卻先回府,將蝶引獨自丟在酒樓?”斐有隆板著臉,渾身都是武官特有的肅殺氣息。

  張氏暗自鎮定,拉著斐潔的手,不讓她多說多錯,這才解釋道:“老爺,那是因為潔兒身體不適,我是打算先送潔兒回府,再差人去接蝶引的,怎會教人誤以為是將她丟在酒樓,究竟是誰在胡亂造謠?”

  斐有隆冷鷙地瞅著她半晌,最終閉了閉眼,歎了口氣道:“澈兒,把人押出來。”張氏不解地瞧兒子走到書房後的小暖房裡,不一會便揪出一個男人,那男人臉色青白交錯,身子還不住地抖著。

  張氏見狀,臉色瞬間慘白。

  “你,告訴本都督,究竟是誰要你上酒樓雅房企圖輕薄本都督的外甥女,但凡有一句虛言,本都督會讓你明白在邊境時,本都督是如何執軍法帶兵!”

  那男子聞言,整個人都跪伏在地,簌敕發抖。“小的……小的姓羅,家中行三,是在都督府裡當差的羅嬤嬤之子。”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企圖染指表姑娘!”張氏隨即出言斥喝。“來人,將羅嬤嬤給我押來,我要好好問個明白!”

  “婆母,媳婦這就幫你把人給押來了。”後頭傳來劉氏特有的軟膩聲嗓。

  張氏一回頭,就見劉氏領著幾個人走來,細看後頭那幾人,竟是粗使丫鬟押著兩個婆子,一個是羅嬤嬤,一個則是她的陪房許嬤嬤,教她不由沉著臉瞪著這向來恭順的媳婦。

  “你這是在做什麼?押了羅嬤嬤,還押了許嬤嬤……造反了?”張氏嗓音尖銳了起來。

  劉氏笑得溫嫻,目光越過她,瞅了夫君一眼,再朝斐有隆福了福身。“公爹,媳婦方才聽聞了事,正想過來關照表妹,半路上卻適巧瞧見許嬤嬤不知怎地竟要羅嬤嬤趕緊離開,正覺得古怪之餘,又聽見許嬤嬤對著羅嬤嬤說什麼東窗事發了,要麼走,要麼就得擔起罪來,橫豎就是別牽連主子。媳婦覺得這話實在是太驚悚,便讓粗使丫鬟將兩個嬤嬤帶過來,讓婆母好生問問。”

  劉氏說起話來有條有理,隻字不提是她差人守株待兔再一網打盡的。

  雖然她不清楚為何公爹會為了表妹而親審婆母,但至少她知道趁著今兒個給婆母狠狠一擊,往後自然不敢再對表妹下手,表妹會因而欠她一份情,而她說不準也能趁這機會主持中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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