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米蟲的缸中夫 | 上頁 下頁


  米乃祿眨了眨眼,嘴裡的米香塞得她說不出話,趕緊配了口茶,一口吞下,才忙問:“你怎麼會知道?”

  “不知道。”

  “可是你剛剛說的很有道理,一點都不像是胡謁的。”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知道,純粹是直覺回應。”

  “喔……我說你啊……”話一出口,她不禁頓住。“真傷腦筋,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這樣你啊你的叫,真是太失禮了。”

  男人看看不斷從案上小缸裡取出方塊狀的米香啃著的她,又看了看那缸。

  那小缸像是白玉打造,雕著童子送桃的圖騰,而她的小手白皙潤美,不斷拿起米香送進紅灩的小嘴,窸窸窣窣啃得一臉滿足,教他想起先前半昏半醒之際,瞧見的大兔子。

  除了她的手很美,水靈的杏眼也極為秀美,細緻柳眉還添了些許英氣,小巧菱唇鮮嫩欲滴,搭在那張圓圓的嫩白臉上,極為討喜。

  “不如,你替我起個名。”倚在窗前,他隨口說,雙眼仍盯著那潤白小手,發現她連指甲都修剪得圓滑,泛著櫻花色澤。

  “欸,這樣好嗎?”

  “有何不可?要不沒名沒姓的,怎麼稱呼彼此?”

  “你這麼說也對。”米乃祿點點頭,圓圓的大眼骨碌碌地轉啊轉的,突道:“就叫福至!”

  “……福至?”

  “對了,還沒跟你說,我是米乃祿。”不像時下姑娘那般矜持規矩,她非常爽朗直率地說:“我爹叫做來寶,常總管叫壽,我叫做乃祿,再添個福,不就是福祿壽皆有?欸,等等,要是叫招財似乎也不錯。”她說完
,一臉興味地看著他。

  “……福至好了。”他唇邊的笑意有點僵。

  “好,從今天開始,我就叫你福至。”米乃祿熱絡地朝他招手。“來來來,進來吧,剛才聽你說那些話,我想也許你在失憶之前,根本就是個商賈,要不怎會懂這麼多。”

  “也許。”他大方地推開書房的門走進去。

  書房格局方正,一入內,正前方就是一大片抵著房頂的書架,擺滿各式書籍,右手邊是成套梨木桌椅,左手邊則是黑檜木大桌,上頭擺著幾本已經翻開的冊子。

  “我在想,能不能請你幫我看看賬本?”

  “這不妥吧。”他想也沒想地說。

  “有什麼關係,就當是幫我的忙吧。”她小嘴癟得可憐。“我真的好可憐,永遠搞不懂一季進貨扣掉一成稅賦之後到底還剩多少,更搞不清三百石的米糧分送到各家食堂之後,究竟剩餘多少。”不是她不肯學,而是那些數字完全不給她面子,不願和她交往啊!

  “可是……”他直瞅著她,發覺她天真得可怕。要是他今天心懷不詭,她豈不剛好正中歹人心思?

  “算我求你了。”她抓著賬本送到他面前,可憐兮兮地央求。

  趁現在四下無人,麗兒又外出幫她買零食,正是找幫手的絕佳好時機,一旦錯過,只怕她再也無法回天了。

  瞧她可憐得要命,他不禁莞爾地接過賬本,逐條看著,一邊沉吟道:“這記賬的方法容易教人搞混,應該要分門別類,把所有賬款明列,進出的價格也都要列表計算,否則又怎會知道一批貨到底能賺多少?”

  米乃祿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再度發現自己真的好可悲,已經摸了兩年的賬本,卻依舊有聽沒有懂。

  “福至,那你覺得應該要怎麼做?”

  “把所有的糧貨分成幾個單本記載,從買入價到賣出,稅賦和徵收部份一同計算,不是更清楚?”他指著賬本上的數字和糧貨,從簡單之處教導她。

  “那要怎麼做呢?”

  他俊面波瀾不興,緩緩側過臉看向她殷殷期盼的眼。她的眼像是會說話,裡頭裝滿了祈求,教他想視而不見都難。

  “……小姐不是要我替你整個重擬吧?”

  “我看不懂。”

  “……”

  “雖說現在要你報恩聽起來有點卑鄙,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你剛才說的,我沒一句聽得懂,但再晚一點我爹就要來收我的賬本了,要是我不趕緊寫好,說不準連午膳都沒得吃,更可怕的是,我爹會一直待在我身邊,一邊催促我一邊罵我。”米乃祿連珠炮似地解釋完,便動手輕扯他的袖角。“福至,求你幫幫我,求你……”

  瞧她雙手緊抱成拳,低聲下氣的哀求,黑白分明的大眼還浮上一層水氣,圓潤的體態裹在月牙白的羅裳底下,儼然像只可愛的兔子,他不禁抿嘴低笑。

  “好吧。”

  她剛剛吃了下少零嘴,就算不吃午膳應該也不打緊才對,然而她那脆亮又柔軟的嗓音像是有股魔力,就是差動得了他。

  “福至福至,你一來,我的福氣就來!”聞言,米乃祿喜出望外地拉著他坐到案前,把她的寶貝米缸拖到他面前。“來,這是京城聞名遐邇的粹釀堂米香,它用的是我家的米,加上各種乾果,淋上一層麥芽糖,攪拌均勻之後再放入烤窯裡烤制而成的,你嘗嘗。”

  他看著她以兩指掐住的方塊米香——“你吃吧,我不餓。”

  “可是你從昨兒個到現在都沒吃東西,真的一點都不餓?”

  他拿起筆蘸了墨,正要重擬賬本,卻見米香在他眼前晃動,“小姐,你擋著我了。”

  “你真不吃?”她挪開一些。

  “不餓。”

  “好吧。”她把米香一口塞進嘴裡,咬得卡滋卡滋的,又迅速拎了一塊,一邊嚼一邊說:“真不知道我爹怎麼搞的,為什麼硬要我學算賬呢?”

  “小姐可有手足?”他邊寫邊問。

  “沒有,我爹就我一個女兒。”

  “那就對了,往後鋪子的生意必定是要交給小姐的,小姐要是不學算賬,誰學?”他神情專注,運筆神速,卻還能一心二用的與她交談。

  “可是我爹一直在替我物色夫家,要是我出閣的話,這鋪子我也管不了。”

  “那麼,老爺必定是打算替小姐招婿。”

  “如果是招婿的話,往後把賬本交給我的夫婿不就好了?為什麼非要我學這麼多?而且不是我不肯學,實在是我真的沒慧根,要是叫我做粗活,可能還上手一點。”

  “小姐貴為千金,豈能做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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