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見習董娘 | 上頁 下頁


  爹的性情清冷,偶爾帶了點愛逗人的壞心眼,但她知道要不是被爹視為自己人的話,爹是連搭理都不肯的。

  而她,從小怕生易緊張,她沒辦法像娘那般熱情大方,沒半點姑姑的長袖善舞,更別提像易伯伯那般舌粲蓮花,或有包叔叔的一身膽識,但她是未來的大朝奉,要是無法獨當一面,要怎能讓娘放心?

  於是,很小的時候,她就開始學習爹的冷靜,把情緒藏在深處,但愈是緊張愈是不安,她的表情就愈僵硬,甚至連話都說不清,這時會想起爹說的,一兩個字打發便是,把羞怯和緊張掩飾得讓人無法察覺。

  一直以來,無人能看出端倪,因為她身邊有她的手足幫襯著,從未有人逾矩,甚至大膽造次,可是他——

  「欸,已經這麼晚了,仲威還在睡啊。」包慶餘和易稚青一進病房,就見陸姿穎臉色鐵青地坐在病床邊的椅上,像是守著沉睡的南仲威。

  她緩緩抬眼。「……嗯。」在無法回答甚或不知如何回答時,一兩個字是最好打發的。

  因為她真的很難解釋中午發生的事,但也慶倖他傷得不嚴重,就是痛得難受些,所以二叔替他打了鎮定劑和止痛劑,讓他好好睡一覺。

  「是因為藥效嗎?」包慶餘走到床邊,卻發現南仲威的氣色有點蒼白。

  「嗯。」

  「可是他睡得很沉的樣子,不要緊吧。」包慶餘將晚餐先擱在櫃子上,發現筆電已經有取出使用,代表仲威今天的狀況應該還不差才是。

  「……應該。」二叔是這麼說的。

  這話教包慶餘不禁皺起眉,覺得這回答很有鬼。

  「什麼叫做應該?該不會是你做了什麼吧。」一直沒吭聲的易稚青忍不住問。

  「我……」這下子她真的是慌得不知如何應對。

  「呃……」床上的人突地有了動靜,發出了沉啞的呻吟,緩緩地張開眼。

  「仲威,睡得好嗎?」包慶餘一見他醒來,隨即揚笑招呼著。

  南仲威虛弱地看他一眼,目光緩緩飄到身側,果真瞧見兇手就坐在另一頭,撇唇冷笑道:「你現在還能看到我,真是我祖上福澤不淺。」

  「嗄?」

  「我不是故意的。」嗓音適時地響起。

  另三人有志一同地望向她,像是等待她下一步的解釋,卻見她神色愈來愈冷,嘴抿得愈來愈緊,最終只能重複吐出——「我不是故意的。」

  「什麼啊?你說這樣誰聽得懂?」易稚青毫不客氣地啐了聲。

  南仲威橫眼望去,就見陸姿穎低垂著臉,交握在膝上的雙手不斷地絞扭著,教他不禁撇唇笑得更冷。

  她這是在演哪出?她硬是要把加害人的身份演成被害人就是了?

  「不是故意的都可以玩這麼大,我是不是該感謝你的手下留情?」

  「明明是你——」她猛地咬了咬唇,那羞人的事她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

  「我?是你親我,需要我幫你修復一下記憶嗎?」被親的人是他,被推開的也是他,這世界還有天理嗎?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個傷員?

  「我不是故意的……」她知道她應該用更堅定的氣勢以證清白,但她就是氣虛得端不出氣勢。

  「還有沒有別句?」

  她咬緊唇,臉色蒼白卻不吭聲,直到病房門再次被推開——

  「仲威,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陸政平走了進來。

  「她不在這裡,我會好一點。」南仲威毫不客氣地道:「二叔,她既然已經沒事,讓她出院回家靜養就好。」

  陸政平聞言,嘴角抽了兩下,隨即輕咳了聲。「仲威,你要記住姿穎失去記憶,恐怕連最基本的生活方式都給忘了,你說話……溫柔一點。」

  「二叔,我已經很溫柔了。」他笑著,神色猙獰。

  陸政平苦笑了下,見陸姿穎頭都快垂到地上了,湊近南仲威,壓低聲音道:「姿穎失去記憶後,恐怕對環境感到陌生而心生恐懼,別說你,下午帶她去做產檢時,她怎麼也不肯掀開衣服,結果……踢壞了一台超音波,所以她對你……純粹只是一種單純的反射條件,你不要亂想。」

  南仲威聞言,不禁歎了口氣,感覺胸口又隱隱作痛了起來,眉頭微微皺著。

  為什麼她失去記憶之後會變成一個暴力女?難道說——「二叔,你有沒有仔細地檢查她的大腦,我聽說有人好像傷到大腦哪處,醒來後個性一百八十度轉變。」他懷疑陸姿穎是撞到同樣的地方,有必要詳加檢查。

  「她沒有撞到頭,腦部斷層沒問題,她現在應該只是缺乏安全感,你對她……再多一點耐心,畢竟她現在懷孕了,情緒起伏總是比較大。」

  南仲威乏力地歎了口氣。失憶又懷孕,難道這就是造成她個性丕變的主因?

  瞥了眼陸姿穎,就見她似乎聽到自己懷孕,臉色鐵青地直瞅著自己。「二叔,你沒跟她說她懷孕的事嗎?」

  「她的情況不穩,我還沒跟她說。」

  南仲威疲憊地閉上眼,真是一堆煩人的事,更令人厭惡的是胸口又開始隨著呼吸而疼痛加劇。

  「二叔,我昏了過去,還有摔傷哪裡嗎?」

  「沒有,我幫你做過檢查,你只是因為瞬間的疼痛又加上鎮定藥效才會昏過去,嚴格說起來應該是睡著。」

  「那好,我應該繼續吃藥。」好好地吃藥入睡,暫時將這些煩人的事丟到一邊。

  「好吧,慶餘替你準備了晚餐,你吃過之後順便把藥給吃了。」陸政平將放了藥錠的小杯擱在櫃子上。

  南仲威輕點著頭,待陸政平一走,包慶餘動作利落地替他調整病床的角度,讓他可以舒服地半臥坐著,隨即快手將保溫盒擺上移動茶几上。

  東西一擺定,南仲威瞥見陸姿穎像抹幽魂般地無聲靠近,自動自發地拿起湯匙,餵食著他。

  雖說她的神色不變,但他確定她是心不在焉的。

  為什麼呢?「……陸姿穎,我已經吞了好幾口的飯了,給點菜行不行?」他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他可以想見她的處境,記憶是一片荒蕪,但卻有人告訴她,她有丈夫甚至還懷有孩子,一時間接受不了是在所難免,但也該有點限度吧。

  周持南回神,趕忙舀了菜送進他嘴裡,又隨即走神。

  第一次清醒時,她恍恍惚惚之間便聽見二叔提及懷孕的事,但她沒聽清楚,沒搞懂懷孕的人是誰,如今證實懷孕的人是自己,她真的是無法接受。

  她還沒許人呢,爹都說了,她可以不出閣,一輩子讓他養著,可誰知道她現在竟懷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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