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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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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多久前去世的?” 金之樂垂下小臉,抿起小嘴。“十天了。” “……是嗎?”金如玉將他拎到面前,看他強忍著淚水,不禁暗惱自己似乎是猜錯了。 原以為他並不傷悲,那是因為他的娘親並未死去,可如今瞧瞧,這孩子……真是像他。雖然痛著,也沒必要昭告天下,而笑著不過是種習慣罷了。 “那……這幾天,是誰照顧你?”莫名的,他的心有點發燙,將孩子擁進了懷裡。 “我自己照顧自己,隔壁的姨也會拿膳食給我。” “娘的後事呢?” “娘臨走前托姨處理了。”說著,小臉貼到爹肩上,揉揉眼睛。 “姨是誰?” 金如玉問,卻始終沒聽到孩子的響應,垂眼一看,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不自覺地輕柔將孩子摟進懷裡,微抬眼,便見並也已心思細膩地取來大布巾,他接過手,起身將孩子全身包覆得妥貼,才交給並也,接著打理自己。 “唉,大少也當爹了呀。”並也將金之樂抱在懷裡,輕柔地擦拭著他的發,那髮絲細軟烏亮,就跟他家大少一樣。 正著中衣的金如玉瞥他一眼,勾唇笑得壞心。“放心,就算多了一個他,我也一樣疼你。” 並也愣住,不敢置信地瞪著大少。 還玩?到底有沒有這麼好玩? “大少,你不能老是這樣陷害我,這樣我早晚會被我爹打斷雙腿趕出府的。”他一臉哀怨地求饒,“大少應該要把心思放在這孩子身上。” “都還不能證明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並也傻眼極了。這樣還不能證明? 金如玉把金之樂抱回懷裡,淡聲道:“明天派人通知晁爺,就說飯局改在城南的大風茶肆。” “喔。”並也悶聲應著。看大少抱著小少爺的手勢是那般輕柔,要說他心裡不承認這孩子是他的,誰信? 可話說回來,大少本來就是個難以摸透的人,行事全憑心情的。 “對了,待會你去跟如秀要幾件不渝的新衣給這孩子。”走到浴池外,金如玉才低聲吩咐著,那聲量刻意壓低就像是怕吵醒了金之樂。 “……是。” 唉,大少不但表早不一,也很明顯的言行不一呀。 入夏的崆峒城,熱氣逼人,愈近中午,市集上的攤販早已收攤走人,在路上行走的人潮少得可以,全都躲進茶肆食堂裡喝涼茶避暑了。 然而有個身穿海水藍緞綢交領衫……副小公子模樣的男孩,就站在大風茶肆外頭的十字大街上。 十字大街再往南走過一條街,就是舊金河,兩岸的銷金窩這時辰可安靜得很。“大少,還是讓小少爺進來吧,外頭那麼熱。”大風茶肆二樓臨街的廂房,並也探出窗外,不住地睇著金之樂。 就見他身形搖搖晁晁,卻還是乖乖地站在大太陽底下。 “不,就讓他站著。” “大少?”並也一雙大眼瞪得快要凸出來一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打從大少今兒個外出要帶著小少爺,他心早就覺得古怪,更吊詭的是……到茶肆,就要小少爺站在外頭。 這種熱辣辣的日頭,就連尋常大人都撐不住,更逞論一個才四歲的孩子? “怎麼,何時我做事也得要得到你的允許了?”金如玉悠閒品茗,懶懶地看向窗外,看的卻是窗外的搖曳樺樹,而不是底下的金之樂。 並也傻眼的當頭,體內爆開洶湧怒火,扭頭就走。 “我警告你,不准靠近他,更不准讓他移動半步。”金如玉沉聲道。 頓了下,並也腳步踩得又重又急,打開廂房門時,剛好和要進門的晁獻乙擦身而過。 並也彎著腰退到門外,沒和他多說些什麼,便急步下樓。 “如玉,你又把你的並也鬧得發火了?”晁獻乙面貌端正,氣質如月清華……身紫衣襯出他濃濃的書卷味。 金如玉從窗外調回視線。“獻乙,好久不見了,這次回崆峒特地把我找來,所為何事?” 金家和晁家是世交,金家從三代前便是行商,在他爹的手中更成了崆峒首富。 而晁家,因為晁世伯是聞名都聞的玉雕師,宮中對他極為禮遇常常請他進宮,讓獻乙從小耳濡目染之下,立了個誓,長大必定要及第狀元,入閣為官。 後來,果真是考中了狀元,也如願進了首輔內閣,但至今還是個小小的乙等閣員,想出頭天,恐怕需要一點契機。 只能說,晁世伯替他取名取得不好,那個乙字,註定了他只能當一輩子的乙等閣員。 “有件事想告訴你。”晁獻乙往他面前的位置一坐。 “什麼事?” “崆峒府尹有新人選了。” “喔。”金如玉意興闌珊地應著。 新府尹上任,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因為金家經營頗多生意,大抵都和府尹有所往來,先告知一聲,倒能先掙點時間摸清新府尹的底細。 都聞律例,京城附近四大城的府尹,全都是三年一科期,指的是三年做一次考核,要是做得太差惹得民怨四起,便追查論罪;要是做得得好,穩定民心,則有機會再拔攫;如果成績平庸,大抵是留在原地待到老。 而此回新府尹即將上任,乃是因為崆峒府尹年歲已高,也該準備告老還鄉了。 “你的反應就這樣?”晁獻乙歎了口氣,端起桌面的茶壹,遷自倒了杯茶。 “要不然?” 不管上任的府尹到底是何許人物,到時候他都必須登門拜訪,管他是高風亮節還是貪得無厭,該做的事一件也少不了。 打從三年前,他爹就不管事了,把家裡產業隨意分配給他和如秀、如寶打理。如今多了個如寶幫他管總帳,他眼前負責的正是打通各關節,好讓金府可以在生意場上暢行無阻便可。 “你一直看著窗外做什麼?”打一進門,他就發現如玉一直看著窗外,教他也好奇地朝窗外看去,瞧瞧是否有哪個絕世美人讓他如此青睞。 然而,他視線繞了一圈,美人沒見到,只發現有個孩子站在十字街口上。 “唉,這孩子該不會是迷路了吧,要不怎會站在街口?” “是嗎?” “我差人去問問。”雖說他正在休假,回家鄉和老友們聚聚,順便聊些京城宮中的流言,但他好歹還是個官總得要善盡職責,差手下送這孩子回家應該還不算太難。 “不用。” “為何?” “別壞我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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