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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尹於棠不由得垂下長睫,長指在案前來回移著,突道:“丹禾,這水榭,就和我當初離開時一樣。”

  “當然,就算三爺不在,丹禾也不會怠忽職守。”

  聽出她口中的諷意和淡淡惆悵,他默不作聲。

  接過她遞來的茶水時,瞧見她的腰間什麼都沒系綴,尹於棠濃睫垂斂,掩去眸底深藏的失望,揚笑道:“娘說,這些年你幫了她下少。”

  “那是丹禾的本份。”

  “爹也說過,你是個習商的奇才,要是能夠在二哥的身邊幫他,肯定是如虎添翼。”

  “老爺謬贊了。”

  “……你長大了不少。”他喃著,直睇她如花正盛的美態。

  “三少也長得更加俊俏倜儻、神采出眾。”她站在他面前,儘管滿嘴讚歎,但配上波瀾不興的美顏,便顯得生疏又嘲諷。

  “……牙也利了。”真的對他愈來愈不客氣了。

  “好說,丹禾只是牙利了,三爺可是有雙健腿,行走天下,就不知道三爺究竟增長了什麼見聞,又是在外頭幹了什麼大事,讓三爺忘了回家的路。”她忍不住將老爺病逝的傷悲發洩在他身上。

  他說走就走,壓根不管留在家中的人會有多牽掛。

  好比她就日日夜夜惦記著他,就怕他一個少爺哥兒在外頭無法生活,會吃不飽穿不暖……如今看來,她確實太小看他了。

  “對了,你沒問,我還真給忘了。”他說著,擱下玉瓷杯,從懷裡取出一隻錦袋,從裡頭掏出一隻手環。“喏,送給你的。”

  “……我?”她沒伸出手,就怕再拿他一次贈物,他不知道又要消失多久。

  “哪,可別瞧不起它。”他獻寶似地將手環拿至她眼前轉動。“這不是玉,更不是金也不是銀,這可是我托友人到拂冧通商得來的琺瑯手環,這玩意兒可不是老錢就買得到的,給你。”

  手環以孔雀藍為底,上頭陰陽雕則是以紅色團花和金色神獸相嵌,色澤鮮豔,圖紋生動,是從未見過的商物,只是丹禾極為喜愛,卻不願收下。

  “丹禾?”

  “此物太珍貴,丹禾不能收。”她搖頭。

  “你的生辰就快到了。”他堅持的拉過她的手,想將手環戴入她的手婉。

  厚實大手緊扣著她的皓腕,沒來由的教丹禾心頭一跳,粉嫩耳垂也開始發燙,想抽回手,卻又被他抓得死緊。在這一刻,她不禁懷疑,他緊抓的到底是她的手腕還是她的心,要不,為何她的心會跳得這麼急?

  看著他,眉骨立體,桃花眼深邃,寬實的肩頭像是什麼都能擔著,身形挺拔,掌厚有力,完全褪去青稚,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這樣的他,和她記憶中的他,似乎又有了些許不同,教她沒來由地羞怯。

  羞怯?這念頭一上心頭,她便用力拂去,可下一刻,他的話就教她整個傻住。

  “百日內我就要迎親了,怕你未來的三嫂不開心,往後你的生辰想收到禮物,只怕你得找其他人要了。”

  “……三爺要成親?”她下意識地握緊粉拳,抗拒著他套入手環的動作。

  “沒得選擇,那日回來,在爹房裡莫叔正好提起有個剛及笄的女兒,爹怕我又離家,便替我訂下這門親事,才說定,爹便走了,,莫叔說婚事要趕在百日之內,娘已經答應了。”

  所以,他原本要表白的話,如今都得吞進肚子裡。

  尹於棠話落瞬間,手環也“鏘”的一聲落地,他不解地抬眼,只見丹禾抿緊菱唇,臉色蒼白。

  “丹禾?”

  “……三爺為何要送手環給丹禾?”

  “……當然因為你是我妹子啊。” 他說理所當然,這話不但是說給她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因為他已經沒得選擇,那是父親的遺願,他沒有更改的機會。

  “妹妹……”她垂睫低南。

  是啊,是妹妹啊,她怎會忘了他一直是視自己為妹的?

  早就知道的事,為何卻在這當頭感到莫名神傷?

  三爺年歲不小,合該成家立業,只是未來府中要再多個三夫人,不知為何,她竟無法想像那個畫面,一如當年她不能想像他上花樓,軟玉溫香在懷的場景。

  “丹禾?”拾起地上的手環,尹於棠走到她面前。“你不要這只手環嗎?”

  她僵硬地抬眼,對上他笑得慘澹的模樣,就如當年她再不肯喊他小哥哥時的哀傷面容。他就這麼希望她當他的妹子嗎?

  然而她……是不可能當他的妹子的。

  因為這一刻,她發現自己對他的思念,早在時間的催化之下,狠狠轉變了。

  雖然她初時真視他為兄長,但打從她知道他並非親生兄長,打從她將所有心思投注在他身上,打從他不告而別之後,她才哭得不能自己,驚覺自己遺失了重要的東西。

  如今,他要娶妻,她更進一步的明白,自己遺失的,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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