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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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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妹,你先緩緩,靈堂那頭正忙著……似錦,你留下來。」林氏端起主母姿態,狀似安撫地輕拍郭氏的手,眼也不抬地喊道。 似錦聞言,秀麗眉眼幾乎皺成一團。林氏就不能偶爾放她一馬嗎?府裡那麼多二、三等丫鬟,甚至是婆子嬤嬤,想丟到靈堂那頭幫忙都好差使得很,為何每每有事就要指派她? 一開始,她還摸不著頭緒,可是幾次之後,她終於明白為何只要有外客進府時,林氏就很喜歡將她發派到前院去。 要不是客人醉了,打理客房打理到險些被強,要不就是宴席上險些被拖進園子裡,一開始還以為純屬巧合,可是幾次之後,她發現這府裡根本就沒什麼巧合可言,純粹是有心人耍權弄謀而已! 照道理說,她身為小姐的大丫鬟,只負責跟在主子身邊,這外頭的雜事有太多丫鬟婆子可以使喚,壓根不需要她,可是—— 「麗瑤,跟你借個丫鬟不打緊吧?」林氏已經笑吟吟地來到面前。「畢竟這府裡識字的丫鬟不多,大多難登大雅之堂,可就似錦這丫頭知禮識趣,繡圖打樣沒話說,最了得的是她還彈得一手好琴,所以才要她到廳裡彈琴,算是稍緩堂前的哀戚。」 似錦嘴角抽動了下。打死她也不信林氏真是要她去靈堂彈琴!打從林氏知曉她識字懂畫,還會一丁點唬人的琴後,只要府里弄個什麼宴什麼席,就立刻把她給調派過去,可往往她還沒來得及獻醜,意外就會一樁樁地發生。 「大嫂說什麼借呢,只要似錦派得上用場,儘管差使便是。」江麗瑤沒什麼心眼地說著,拍了拍似錦的手。「似錦,去吧,忙完了再回來。」 似錦欲哭無淚地垂下臉,暗罵小姐實在太好說話了!可話又說回來,府裡的當家主母都發話了,小姐真能說不嗎?哪怕身分是嫡女,手上沒權,在這府裡生活還是得看人臉色。 無聲歎了口氣,她還是乖乖地跟著林氏發派下來的幾個丫鬟婆子一道去靈堂。說真的,她也不是怕什麼晦氣,純粹是多次的經驗告訴她,堂邊絕對沒有琴,有的是等著她的坑而已,就不知道這回挖的是什麼樣的坑。 等她來到靈堂的帷內,意外真架了張琴。她內心疑惑著,難不成這兒的喪禮真有奏樂的習俗,大奶奶純粹只是要她照習俗撫琴,而不是再給她任何意外? 也是,今天是什麼大日子,大奶奶再看她不順眼,也不會挑在今日才是。放眼四周,靈堂以素白帷幔分成內外,弔喪的客人都在帷堂外,帷堂裡只有兩個看守的小廝,並無任何可疑人等。 想著,她終於放下心,戴上弦片撥動琴弦。琴音鏗鏘如泉湧,婉轉如流水,試了一下,她緩緩撫動琴弦,彈起童年時母親教導過的一首西洋樂。也許有點突兀,但她想這般柔情款款的曲風,大夥應該不會介意。 她,來自另一個世界。 她的母親是個國樂家,擅長各種國樂器,年幼時,母親總會抱著她彈古琴,偶爾會刷動古箏,而姊姊會在一旁吹奏長笛或簫應和著,父親則是噙著一臉幸福的笑撫琴伴奏,但在她七歲那年,母親病逝之後,她就鮮少再見父親的笑容了。 而她對母親的記憶,也只剩這一首西洋樂,悠遠又帶點悲切,有著一種訴不盡的思念和化不開的哀愁。 每年母親的祭日,父親總會帶著她和姊姊到母親墳前,由她和姊姊演奏這首曲子。可這一回,前往墓地的路上卻發生了車禍,待醒來時,她,蘇唯安,就成了江麗瑤的貼身大丫鬟似錦了。 一年多了,失去親人的悲傷偶爾會在平靜的日子襲進她的心裡,就如此刻,藉著琴聲,傳遞出她的思念和悲傷。 她是多麼渴望再見她的家人,多麼渴望和家人團聚…… 還來不及收回思念的酸苦,刷的一聲,身側的帷幔掉落,帷堂外數十雙男人的眼眨也不眨地定在她臉上。 這是……怎樣?非得在她難過到眼眶含淚時耍陰招? 並非是她把人心想得邪惡,而是一雙雙貪婪的眸子就在帷幔落下的瞬間精准且整齊劃一地看著自己,她頓時覺得自己成了待價而沽的商品,要說是意外……她只能說人世間真的沒這麼多意外! 「杵在那兒作什麼,還不趕緊將帷幔拉上。」林氏的低斥聲在外頭響起,不一會就見幾個婆子向前,將帷幔給拉整好,示意她繼續彈琴。 彈琴?現在這種狀況是要她怎麼繼續彈?她甚至可以聽見外頭有人正詢問著林氏她是誰,而林氏非常完整地介紹著她的資歷……好好的江家大奶奶不幹,非得洗手作鴇娘是不是! 天啊,這種日子她到底要怎麼過下去?! 搓搓搓……揉揉揉……翻面,再來一次。 似錦蹲在井邊,人神合一,全神貫注,雙手合作無間地洗著衣裳,一會手邊的衣裳洗完了,她乾脆連自己的手絹也拿出來洗,未覺身邊人來人往,未聞耳邊細語中夾雜著刻意的嘲諷。 「人家愛洗就讓她洗,橫豎她天生想當三等丫鬟,你管得著她嗎?」 「得了,她哪裡是愛洗來著?說不準是仗著自己長得俏,在爺兒們面前恃寵而驕犯了錯,才會被罰來這兒洗衣。」 「走走走,別理她了。」 一群丫鬟吱吱喳喳地走了,似錦充耳不聞,繼續賣力地洗著自己的手絹。 姊姊說,人心情一旦不好就會產生負能量,負能量會讓心變得陰暗,繼而扭曲,所以要趕在心被染黑之前洗乾淨……幼時她多番受到同儕排擠霸淩,姊姊總是這麼說,帶著她洗洗手洗洗臉,象徵著洗去一天的壞心情,可惜她日日累積的壞心情真的不是洗洗手洗洗臉就洗得完的。 久而久之,她愈洗愈多了,能洗的她全不放過,來到這個世界後,她習慣不改,偶爾會跟三等丫頭搶工作,想把心底的鬱悶全都洗乾淨。 而手中這條手絹,是她清醒後小姐教她繡的第一條。圖是她繪製打樣的,可繡出來的成品實在是連自己都嫌棄,可是再嫌棄也沒法子,在這兒,哪怕是沒興趣的東西她還是得學,只因就算她不想待著也沒處可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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