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一錢婢 | 上頁 下頁 |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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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出了城,停在一處墳前。 夏侯懿擺列好牲禮,焚香祭拜後,就盤腿坐在墳的,在面前放了兩隻杯子,斟滿酒。 上官凜站在他身後,眨也不眨地看著墓碑上題的名字,得知這肯定是他爹娘的墳,看來頗為老舊,且相當寒酸。 「小二。」 「奴婢在。」 「陪我喝酒。」 「奴婢不會喝酒。」但她還是乖乖坐到他身旁,陪他一道看墳。 夏侯懿也不逼她,童起一杯一飲而盡,微閉著眼,他懶聲道:「這是我爹娘的墳,今日是我爹娘的忌日,他們是一道走的。 「嗯。」 「你在府內,有沒有聽過下人們怎麼說我?」他突問。 「……沒有。」傻瓜也知道有也要說沒有。 他閉上眼,唇角勾得極彎。「沒人在你面前說過,那宅院原本是上官家的,而後我又是怎麼把上官家的產業搬空,轉到自己手上?」 上官凜瞪著自己的衣衫下擺,好半晌才問:「爺,為什麼要這麼做?」 上官府在京師做的是南北貨的買賣,直到上官老爺手中,就連藥材、茶葉買賣都納入,與京師內都司的關係向來交好。於是貨材南來北往皆來去自如,家產更是遍佈京師周圍幾個縣省。 但之後卻不知道怎麼著,南來北往的貨材在運送上總是出問題,像是被劫了貨,卻偏又找不到兇手,有時連禦貢的藥材都被攔劫在半路上,大內怪罪下來,免不了是一筆錢財充公。 禍事就這麼接二連三,搞得上官老爺一個頭兩個大,天天往各地縣衙跑,就這樣南來北往奔波,身子也每況愈下,最後倒下不起,而在遍尋不到兇手的狀況下,她自動請纓下江南。 那之後她才輾轉得知,自己一離開後,夏侯懿便進了上官府,處心積慮和老爺交好,先博得信任,再讓老爺委任他追查被劫貨物,就這樣,一筆筆的產業全都落到他的手中。 她的義兄上官向陽身為上官府的總管,一向不插手商事,得知事態嚴重時已來不及,加上病倒多寸的老爺沉鬱而故,他便趕緊依老爺遺願,將凝小姐嫁給早訂下婚約的龐家,而她再從江南趕回。 夏侯懿低低笑開,側靠著她,貼得極近,笑得邪狠。「因為我要報仇。」 「……報仇?」 「上官漩讓我家破人亡,我就讓他嘗嘗家破人亡的滋昧」 上官凜握緊粉拳,「這是不是有誤會?」其實她想說的是,她家老爺根本就不可能做出害人家破人亡的事! 「你以為我是個是非不分的人嗎?」他哼笑著,倒了杯酒淺嚼a「我爹以往做的是藥材買賣,專將藥材賣給太府寺經營的四熟藥鋪,但上官漩也想要搭這條線,所以暗中換了我爹的藥材,讓藥材送到四熟藥鋪時,全都成了劣等貨,頓時,我爹就成了以劣貨牟利的惡商,四熟藥鋪上報太府寺,官員隨即將我家給抄家封宅。」 話到最後,他的眼裡盡是恨意,殺氣騰騰得讓上官凜膽戰心驚。 她終於明白為何總看不透他了,那是因為他明明是個是非分明的人,卻被仇恨蒙蔽了心,他的骨子裡是個極善之人,但心卻沉浸在黑暗裡太久,所以才變得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但,他這麼說是不對的。 她家老爺宅心仁厚,力求和氣生財,絕無可能做出此等卑劣行為,這裡頭肯定有誤會。 她習慣性地絞著手指,低喃,「應該是有誤會——」 話未完,她已經一把被扯到他跟前,只見他眯起冷冽瞳眸,神色邪魅懾人。 「你懂不懂家破人亡的滋味?我娘因不堪打擊而病倒,我爹為了錢四處奔波,卻無人理睬,以往的好友不再是朋友,見著我爹像是見著了鬼,最終還將他打成重傷,那時我才多大的孩子,養尊處優慣了,哪裡知道怎麼討生活?還是翁老去外頭乞討,才能給我爹娘一口飯吃的……」 夏侯懿神色揪變,似癲若狂,額上青筋劇烈收縮,像是回憶一次就再痛一回。 可她豈會不知道他的痛?她也是歷經家破人亡的慘事,而罪魁禍首就是他! 她該怒該恨,可是當他說起往事,他隱藏的痛恍若也滲進她的體內,痛得她眼眶泛紅。 原來他開倉販濟,是因為翁老曾為了他的爹娘去當乞丐,他對上官舊家僕好,是因為翁老是個不離不棄的忠僕,所以他願意破例給遣散餉銀……他是個好人,是個善良的人,懂得將心比心。 可是,夏侯懿家與上官家的怨,肯定是誤會,一定是誤會! 「十二年了,我生不如死。」夏侯懿收起狂亂神色,低低笑開,「為了報復上官漩,我什麼事都願意做,沒有什麼不能出賣,沒有什麼東西不能買賣,只要能活下去,我什麼都能做,終於,我在今年回到京城,也復仇成功了。」 上官凜呆愣地瞅著他,十二年?他爹娘死後,他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能做什麼?所以他為了求生存而成了山賊?為了生存做盡殺頭買賣? 愈想,她的心愈痛,十二年裡,磨蝕他心裡多少的正直和良知? 而十二年前,她才多大?根本不會記得上官府曾發生什麼事。 這事要解,恐怕難了。 「小二。」夏侯懿啞喚。 「奴婢在。」 「你說,我有沒有錯?」 震了下,上官凜說不出話,不只是因為無法回答,更是因為他尋求一個支持的神情,這意味著他尚有良知在苛責自己,所以他吃不下,才會把薛廚子搞到快發瘋,所以他睡不好,才會半夜不得眠…… 「小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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