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十九娘 | 上頁 下頁
五六


  她的發梳成城裡正時興的懶人髻,幾綹發從額際鬢角滑落頸項肩頭,優美的頸線,教他的心蠢蠢欲動,但她那失落的神情,教他心間發疼。

  “憐兒,我……”

  “欸,大人也來啦。”

  話到一半,聽到那道輕浮笑嗓,他額上青筋跳顫,橫眼望去,果真瞧見喻和絃那傢伙。

  “大人辛苦了。”喻和絃笑臉迎人地走來,眼見要往夏取憐另一邊的座位坐下,潘急道二話不說地將夏取憐拉起,和她換了位置。

  喻和絃也不介意,坐下後就開始用膳。“秋賞就快到了,怎麼大人這時分沒待在宮中?”

  “你未免管得太多?”潘急道沒好氣道,臉更是臭到極點。

  “那倒是,還請大人見諒。”喻和絃笑意不減地用膳。

  廳中舞伶已經翩然起舞,他無心欣賞,反倒不斷隔著潘急道和夏取憐交談。

  “廚子手藝真是不錯,這拿手菜確實是一絕,比雙喜樓的招牌菜還教人難忘。”

  “雙喜樓?我沒去過。”她笑答。

  潘急道悶著頭用膳,覺得自己似乎很多餘。

  “真的?雙喜樓可是號稱將日第一樓,你居然沒去過。”

  “沒什麼機會。”

  潘急道沉著臉,心裡腹誹就是有人見不得他們恩愛獨處,他才沒機會帶她去,不過,也許明兒個可以去一趟,訂間雅房,愜意又悠閒地度過一晚。

  “那真是太可惜了。”頓了下,再開口時,又有撩撥某人情緒的嫌疑。“下回我帶你去,就當是去刺探軍情。”

  潘急道橫眼望去。敢情這傢伙是把他當死人了。

  他不吭聲,就當他不存在了?

  “這個嘛……”夏取憐有些遲疑地。

  “不勞喻爺。”潘急道淡聲替她回絕。

  這傢伙根本就是打著合作之名行騷擾之實,真要合作,改天給他做不完的事,看他還有沒有時間到憐兒面前閑晃!

  “是嗎?”喻和絃微揚起眉,後頭響起如雷掌聲,望去,這才知一支舞已經結束。“世憐,難得有這機會,要不要上去跳段舞?”他笑問。

  夏取憐微愣了下。

  舞?她連土風舞都不會。

  潘急道來不及阻止,女眷們已經跟著起哄。“是啊,憐妹妹,跳段霓裳吧,當年你在府裡小跳一段,那雪中回旋教咱們驚豔極了,今兒個就讓咱們回味回味。”

  夏取憐苦笑連連。

  聽說世憐是位宮中舞伶,舞藝冠絕群倫,可她又不是世憐,她……

  “怎麼,出了府就連規矩都忘了?”潘急道把碗重重往桌面一擱,嚇得女眷們縮成一團,不敢再鼓噪。

  知道他是在幫她解圍,夏取憐趕忙安撫。“大夥說笑的,大人何必認真?”

  “這事能說笑嗎?”潘急道沉著臉道。她難道不知道有的事可以用失憶圓過去,有的卻不行,世憐是舞娘出身,跳舞已經是種本能,就算失憶也不可能變得對跳舞一竅不通。

  見大廳突然靜默,而樓上似乎也有人在看好戲,夏取憐想了下,道:“不如,我來為大夥唱首歌吧。”

  潘急道橫眼瞪去,不敢相信他都已經扮起黑臉幫她,她還不領情!

  這幫女眷們就對她這麼重要?為了安撫她們,她甚至可以不顧身分在大庭廣眾之下一展歌喉?

  女眷們無人敢再吭聲,反倒是樓上有人聽到,不斷地鼓掌叫好。

  潘急道臉色寒鷙,他再憤慨也不可能喝斥眾人,掀了自個兒底牌……可又實在不喜見她取悅眾人,她是他的,她的美好應該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大人,你可要仔細聽。”起身時,她貼近他低喃了聲。

  潘急道微揚起眉,心想她唱歌原來是要對著他唱,不可否認,心裡的不快多少被撫平一些,只是難免仍有微詞。

  若是要唱給他聽,也該是在房裡,怎會是在這裡唱給一夥礙眼的閒雜人等聽?

  他捧著酒杯輕呷,嘗出是她調配的茶酒,隨即一飲而盡,之後便聽她啟唇唱著,“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還未咽下的茶酒,噗的噴灑在桌面上。

  潘急道抹了抹嘴,難以置信她用低柔嗓音唱著歌詞如此慷慨的歌。

  別說他,就連樓上憑欄聽歌的客人,也都眉頭快要打結,怎麼也沒想到姑娘家會唱出此種正氣之歌。

  但半晌之後,潘急道像是明白她的意思,突然咧嘴笑了。

  身旁有人幫夏取憐打著拍子,潘急道睨了喻和絃一眼,有些意外他竟沒有半點驚詫之色。

  待一曲將歇時,喻和絃忽道:“大人,世憐從前總是依著你的喜好為喜好,如今竟不唱那旖旎情歌,唱起這剛強的正氣歌……大人啊,善待世憐吧,她縱有種種不好,也是為了討好大人,也是為了保住孩子,多珍惜她吧。”

  潘急道眸色複雜,難辨他說這些話有幾分的真心,但就像他說的,世憐似乎真處處討好他,只是太過久遠,他已經記不得。

  如今回想,他只有淡淡的愧疚。

  因為,真正的世憐已經死于藏元樓的拱廊下,而她會落得這般田地,不也是他造成的?

  “大人,我唱得不好聽嗎?”唱畢,夏取憐徐緩坐下,面對鴉雀無聲的景況,她有些赧然。

  虧她對自己的歌喉還挺有自信的,但參加合唱團是多年前的事了,所以或許她唱得走音了也說不定。

  “很好聽……很適合你。”潘急道笑道。

  喻和絃說錯了,這歌是憐兒愛的,並非投他所好。放眼這世間,憐兒是他見過最講公平正義的女子了。

  瞧他臉上沒有半點怒氣,她不禁笑眯眼。“是嗎?”

  “要是待會可以陪我,那就更好了。”他貼近她,啞聲低喃。

  夏取憐豈會不懂他的意圖,他正值年輕氣盛,總是貪歡。想起他的狂野熱情,她的小臉悄悄泛紅。

  “那咱們就一道吧。”喻和絃很哥兒們地搭上他的肩。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