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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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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站左半邊有一個專供煮食的灰色廚營,隨時都發出油膩膩的烤肉氣味。廚帳外便是一個小廣場,無桌無椅,從廚營裡買到東西吃的人,自己找個角落席地而坐,吃完了的骨頭往身後的小樹叢裡一扔即可。 廚帳旁邊緊鄰著兩座長十公尺的巨大帳篷,這個地方就是「旅館房間」了。帳篷裡采大通鋪,木板粗略的鋪在地上就算床板了。 想歇腳的旅人到廚營裡喊一聲,會有一個管事的出來收取相當於美金二十元的床位費。繳了錢之後,兩個帳篷任君選擇,自己看哪個角落比較不髒,行李往上頭一堆,就算check in了。至於什麼「行李看管」、「錢財收納安全」等等,請一切自理。 於是,營地裡便常有人看見同營的陌生「床友」,隔天起來之後身上穿著一套很眼熟的衣物……既然衣服上沒有繡名字,會在葉撒爾人的地盤上出沒的人又不是什麼善類,所以物主要不要為了一套衣服大動干戈,全看自己的意願——和拳頭大小。 可,真有一陣子,一些受害者被偷得狠了之後,乾脆在長袍內角寫上名字。 於是又過了一段時間,營地裡開始出現一堆袍角剪了一個洞的人走來走去…… 最後,寫名字的人索性也不寫了,這樣半夜去偷回來,起碼還可以偷到一件完整的衣服。 帳篷後方是一排拴牲口的簡陋馬廄,馬廄直接貼著第二個睡帳,因此該帳的氣味可想而知。許多晚到的旅人一聽說只剩下第二個帳子有空位,往往乾脆找個空地躺上一晚,省得去聞一整晚的馬糞味。 馬廄再往下走來到綠洲的右方邊界,此處便是本驛站唯一的風景名勝了——兩株半枯半綠的殘樹後有一座小水塘。牲口喝水在這裡,旅人盥洗也在這裡。但在綠洲上提到「盥洗」這個詞,多數人會用一種茫然的眼光望著你,因為沙漠裡清水比金子還貴,會把大捧大捧的水潑在身上而非喝進嘴裡的人,絕對有很嚴重的判斷問題。 儘管如此,由於本地濕氣較盛,小水塘終年不幹,只是水位隨時高高低低而已。偶爾驛站的頭目心情好,還會開放一小段時間給大家洗澡。 大漠的男兒漢不拘小節,赤條條一起洗澡也沒什麼好尷尬的。反正你有的我都有,差別只是size大小而已。 綠洲驛站的主人叫做亞哈。 亞哈並不是葉撒爾族裡最惡名昭彰,或最強勢的一派;相反的,亞哈為人低調沉默,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當你每天只是默默的上菜與整理床位時,你常可聽到許多有趣的秘聞,這也是為什麼裡那選中葉撒爾綠洲做為第一站的原因——如果有人瞭解葉撒爾族最近在搞什麼勾當,這個人一定是亞哈。 兩人一踏入綠洲裡,他的身高引起了短暫的注目,不多時眾人便回頭去做自己的事了。 「你在這裡等著。」 他將牲口行李與佈雷德往睡帳前一扔,逕自去廚營找人付錢。 駱駝背上的「老人」疲憊瘦弱,一陣含著沙塵的風吹來,他嗆了一下,咳得幾乎把肺也翻出來。 整個綠洲彌漫一種詭異的安靜,除了駝鳴馬嘶,幾乎不太有人交談。 「年、年輕人,」佈雷德深深喘了幾下,叫住一位從駱駝前經過的中年男子。「你可不可以,幫我,幫我一把?」 她探出手示意男子扶她下駝背。那人默默看她一眼,隨腳把路邊一隻破木椅踢到駱駝旁邊,要她自己想辦法踏腳。 木椅砰的一聲嚇到了駱駝,它顛躓了幾步,背上的老人咿咿呀呀地低叫,啊——結結實實跌了個狗吃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人顫巍巍地爬起來,一下子踩到自己袍角又撲通摔回去。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人哼哼唉唉地起身。 「啊啊!」捂著唇的手移開,掌心裡一攤血。「斷了!我的牙!我的牙……嗚……我的牙啊……」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幸災樂禍的狂笑從四面八方圍過來。 「讓開!」裡那推開人群走進來。 幾個漢子不太爽地回瞪,不過一發現低喝的男人比自己高出一顆頭,馬上識相地收回眼光。 這就是葉撒爾人的生存哲學——道義放兩旁,自求多福就好。 「發生了什麼事?」裡那扶著她低問。 佈雷德可憐兮兮地讓他看那一掌心血。 「摔到哪裡?」該不會是他離開之時讓人欺負了? 雖然明知她絕對有自保的能力,但是自己什麼都沒跟她說,倘若她選擇按兵不動,有可能乖乖先被人欺負了事。 「我的牙,蹦斷了一顆,嗚……」佈雷德老淚縱橫地揪住他的手臂號泣。 裡那的愧疚感只維持了一秒鐘。 她眼中閃過的狡黠讓他體會到什麼叫「婦人之仁」。 哼!他真是傻了才會為這傢伙擔憂。 「我不是叫你乖乖待在這裡等我嗎?」裡那用力甩開她的手。 眼見他們窩裡反,圍觀者幸災樂禍的心理更濃了。 「我……我沒有離開啊!」她含含糊糊的哽咽。 裡那再哼一聲。「進帳篷去安頓好,我馬上回來!」 「你又要上哪兒去?」她連忙拉住他的袍角。 「我答應主人跟他們一起去把陷入流沙的補給隊救回來。」裡那皺著眉把衣角抽回來。「你在這裡等著,不要再惹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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