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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對。」小路仰頭對他微笑。吳泗橋是少數幾個小路一見就喜歡的大人。

  不知何時,「吳氏公寓」的男人們養成一個習慣:週三夜晚聚集在一起談天說地,並且謝絕任何女性參加。

  「承治,回到原來的話題。你回來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沈楚天具有鍥而不捨的追問精神。

  「也沒發生什麼呀!我上樓去找她理論,她居然比我更生氣,臭駡我幾句就不理我了。」他越想越委屈。

  「你去找她理論?沒搞錯吧?」沈楚天歎為觀止。他害人家看不成戲,居然還惡人先告狀。

  「本來就是她不對。」他振振有詞地替自己搏取同情票。「那晚她告訴我們看完舞臺劇就回家,不去其他地方,所以我根本沒錢,誰曉得她中途莫名其妙跑掉,害我連搭公車的錢也籌不出來。幸虧那個廖先生好心送我回來,我才省了走路回家的麻煩。」

  「你請廖彥強送你回來?」他真提絕世大天才!男人陪女孩子出門,沒帶錢已經夠糗了,竟還央求女方的舊情人送他一程。儘管承治沒發現孟祥琴和廖某人的關係,其他聰明人可聽得一清二楚。「他知不知道孟小姐現在住在你樓上?」

  「知道呀!我們回來的路上,他問起小琴是否和我很熟,我告訴他我們是鄰居。」

  哈!莫怪她擺臉色給承治看。敢情人家根本不願讓舊情人探聽出她的落腳處。

  「承治呀承治,你空有一副愛因斯坦的腦袋,感覺神經卻是草包級的程度。」連吳泗橋也不得不替女方說話。

  「為什麼?」他做了什麼?他原以為他們會同情他的。

  翁婿互望一眼,在彼此眸中覷見相同的思緒:這傢伙無藥可救。

  「反正,你遵照我的指示行動就對了。待會兒我們提早散會,你立刻上樓告訴她:『千千萬萬個對不起,我不該害你看不成舞臺劇,讓你在其他觀眾面前愛窘。又洩漏你的行蹤。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再原諒我一次。』懂了嗎?」沈楚天也懶得多做解釋。他連人家對他有好感,而且表現得如此明顯都看不出來,他們再多費唇舌又有什麼用處呢?

  「好吧!」少數服從多數,既然他們都認為他錯了,那他就認錯吧!反正對他而言,向她低頭道歉也不是第一回的新鮮事了。

  只是,他的心裡暗暗納悶,為何他總是會惹她生氣?

  「你們猜他們在樓上談什麼?」語凝盯著天花板,仿佛她的眼光可以看穿它。

  「談我們。」否則男人們聚在一起還能談什麼?

  如同吳氏公寓的男士們一樣,女士們也有每週固定的紅粉聚會,今天的地點選中曾春衫的二B公寓。平常無論雙邊人馬如何刺探,聚會內容都不會洩漏給彼方「敵人」知道。當然,通常會互相刺探彼此的人也只有語凝和沈楚天這對妙夫妻。

  「可惜繁紅不在,沒人提供我們好喝的紅茶。」曾春衫其辭若有憾焉。

  繁紅、繁紅、繁紅!每個人總愛在她面前提起繁紅。

  「繁紅好像和承治非常親密。」她的刺探直接而明顯,不像小家子氣的遮遮掩掩。

  「我們這群人裡面,就他們倆年紀相當,難免比較談得來。」曾春衫沒聽出她的語意。

  「你似乎對承治很有好感。」語凝圓娃娃臉以思量的神情端詳她。

  「我對他好有什麼用?」她抱怨,隨手拿起雜誌翻弄。「他是超級木頭,我使盡渾身解數也只換來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的下場。」

  曾春衫遲疑一下,側頭與房東對視,眉心習慣性糾起擔擾的愁結。語凝輕輕點頭,鼓勵她開口說出心頭的想法。

  「孟小姐……」有了後盾支援,她的膽子壯大幾分。「恕我直言,我覺得……你好像沒有長久留在臺灣的意思。」

  被春衫姐一說,她才醒悟,是呀!再過幾個月她就要回法國修碩士學位,根本沒有久留的意思。但,自從搬進吳氏公寓,她的全副心神貫注在承治身上,竟然把申請學校的要事拋到九霄雲外,甚至忽略了自己終將會離開的事實。

  「我想,春衫姐的意思是,假如承治真的對你有好感,而你卻在短期之內離開……這個……恐怕不太好。」語凝試圖以最委婉的方式向她解說。

  「對呀!承治以前沒和女孩子打過交道,這回你對他另眼相看,他難免會覺得新鮮。如果他真的投入很多感情,而你卻掉頭離開了,那——嗯——他沒多少感情療傷的經驗,只怕——嗯——」原來實話實說的意是如此困難的事。曾春衫求救的眼睛瞟向房東。

  她們兩個外人主動替承治提起這等尷尬事,原本就很不容易啟齒。語凝承受房客關愛的眼神,只好硬起頭皮扛下沉重的扁擔。

  「孟小姐,當初你搬進來,我確實有意將你和承治湊成一對,可是我後來才弄清楚,原本你離開公寓的時候,也就等於離開臺灣的時機。趁現在事情才剛開始發展,我還是直說好了。如果你對承治並沒有長久的打算,是否可以儘量和他劃清界限?」她最恨扮黑臉了。可是,沒辦法,這群房客們已然等於她的家人和責任。他們太純真了,缺乏保護自己的能力,她必須擔當起照顧他們的責任。

  祥琴沉默不語。

  房東太太企圖維護承治的心態,她當然看得出來。多諷刺呀!她在其他地方出盡風頭,卻在這裡吃黴頭。奇異的是,她並不為她們唐突的問題感覺愛到冒犯。畢竟她們和她一樣,關心的對象是同一個。

  承治太木愣了,身旁著實需要幾個替他設想妥當的人。

  「孟小姐,希望你別怪我們多管閒事。」曾春衫結緊的眉心幾乎打不開。

  她勉強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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