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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老鐘叮噹敲了兩響,淩晨兩點,空氣間浮動著風雨欲來的悸動,整棟房子陷入異樣的黑暗裡,張太太他們也不知是睡死了,抑或被俘虜,居然半絲聲響也沒有。由對方的動靜來判斷,敵人正從樓梯攻上來,於是他抱著水笙悄悄溜上通往閣樓的小木梯。

  「他們在那裡!」攻擊者之一正好出現在樓梯口,發現他們的行蹤。

  「喂!樓定風要溜了!」既然已經打草驚蛇,發動夜襲的人也沒必要再特意隱藏他們的目的。

  「誰也不許讓他逃掉。」一個耳熟能詳的女音從樓下命令。

  姜文瑜,那婊子!他加緊腳步沖向角落的木梯,再一次感謝自己鍥而不捨鍛煉出來的體能。

  寅夜的漆黑中,盈有光線投射在某種金屬體上,造成銀亮色的反光。

  槍!他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快!快!

  砰!偌大槍聲如爆開的煙花驚動了宅邸,說時遲,那時快,他及時將水笙送上閣樓的平臺,體軀隨之翻滾,子彈從腳掌下掠過,他反手掩上閣樓的活門。

  好險!

  那道木門抵擋不了多久,他們必須想法子離開屋子裡。

  「水笙,你覺得如何?肚子還痛嗎?」他們必須爬出窗戶,沿著屋脊攀到側門附近,再順著水管溜下去,不可能抱著她完成這段路程。

  「還好。」她強擠出一絲笑容。

  才怪!只怕敵人尚未追上來,她已經自動滑下屋頂,省了對方一番麻煩。

  砰砰砰!

  「門從裡頭反鎖了。」

  「廢話,難道你還等著姓樓的開門請你進去!」

  他們攻上來了!

  「水笙,走!」他一咬牙,背起她鑽出一人寬的窗框,剛在屋頂上站穩,立刻聽見木門轟然撞開的聲音。

  時間不多!他平穩住搖搖晃晃的勢子,沿著狹窄的梁骨開始步往目的地,半因末春的深夜氣悶而燥熱,半因情緒緊繃的緣故,汗水沿著他的額角一滴一滴飄下濡濕的頸項。

  「嗯……」背後傳來水笙壓抑的呻吟聲。

  「很不舒服嗎?」他竭力克制心頭的焦慮,拼命警告自己冷靜思考。「忍耐一點,我馬上載你去看醫生。」

  屋內的警報直通當地的警察局,雖然鈴響不到三分鐘就切掉了,但是值班的警員應該接獲訊息了吧?

  「張太太呢?老王、老程呢?壞人會不會傷害他們?」她一直沒聽到他們的動靜。

  「歹徒是沖著我來的,應該不至於為難其他人。」鬼扯!他們的老命可能已經飛往離恨天,但現在不是令她傷心的好時機。

  距離側門的水管約有十公尺,敵人已經持槍追上屋頂。

  「他們快溜下去了。」

  「叫底下的人到側門戒備。老二,動作快點!」

  「我怕高。」

  「媽的,酒囊飯袋!」

  樓定風加快腳步奔向目的地,背後隱約爆出卟、卟兩聲打蚊子般的異響。

  消音手槍。糟糕,水笙伏在他背上等於一個活生生的標靶。幸好夜色的昏暗,屋脊又狹窄得僅容人直線前進,大家盡顧著平衡身體免得滑下三層樓的高宅,槍口難免失了準頭。

  「你還好吧?」他心頭焦躁,莫名其妙中了槍。

  「還好。」她的口吻仍然透出壓抑的難受感,但似乎沒有其他外傷。

  「我們要爬下去了,我騰不出手來扶住你,你自己抓緊。」

  然而他們才沿著水管下到半途,屋頂上的追兵趕到定點,庭園的歹徒也開始聚集過來,如果兩方人馬同時開槍,他們不到一分鐘便會被打成蜂窩。樓定風情急生智,眼見二樓的窗口敞開著,探臂攀住窗框,吃力地踏上窗櫺,底下槍手開了一槍,樓定風連忙負著她滾進儲藏室的地板。

  她忍不住乾咳了幾聲。

  「快……快走!」他喘了一口氣,現在也顧不得讓她休息,趕緊抱著她藏匿到其他房間。

  再隔兩間便是水笙舊時的臥閨,兩人閃進門裡,走廊底端已然有人一間一間地撞開房門,查探他們的行蹤。樓定風拉著她躲在壁櫥裡。

  「四處找找看,他們躲不遠的!」女人的聲音。

  水笙忽然捂住她的唇。她的鼻端竄守一道齲腥濃郁的氣息,眼眸在他臂上溜轉。

  血!樓大哥在流血,哧得險些掉下淚來。

  房門砰地一聲撞開,兩、三顆腦袋伸進來探頭探腦,好幾次手電筒光線沿著壁櫥門縫射進來,薄薄的白瓦在他們的臉上暈開。

  「找找衣櫥裡。」步履聲朝他們的方向移動過來。

  樓定風悄沒聲息地抽出藏在褲管裡的銀刀,只等來人自投羅網,想法子挾持對方以脫離今夜的重重包圍。

  「有人逃下樓了。」遠遠傳來一聲呼喊。房裡的人傾刻間走得乾乾淨淨。

  兩人同時鬆開一口緊氣。

  然而,一直被困在房間裡也不是辦法,他們必須離開這棟房子才有生路。

  「水笙?」靜謐的室內突然響起低喚的男音。「水笙,你們在這裡嗎?如果是,請回答我。」

  施長淮!他審視水笙慘白的臉容,快速地盤算片刻。她的狀況禁不住整夜的折騰,再這樣下去,非但孩子保不住,她的身子也有危險。

  只好賭上一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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