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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她並沒有蓄意哭得很大聲來博取同情,只是縮手縮腳的抱著自己,嚶嚶掉眼淚。

  「唉!你每次都用這一招。」他無奈地來到她身前,將她抱回石臺上,穩穩地護在懷裡。

  「你……你神氣什麼?法力太低也不是我自個兒願意的……」她把整個身子縮成一團小球,抽抽噎噎地哭訴著。

  「好吧好吧!」借人家笑話一下也不成?

  「又沒有人跑來跟我說:『你現在已經幾百多歲了,我數一二三,你就會變得很厲害。一二三,變!』」

  「我知道。」他也不是有人跑來跟他「一二三,變」呀!

  「我只是很單純地生活著,太陽下山就開花,太陽升起就落花,哪像你?都老成了精,一顆心長了十七、八個竅!」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心裡泛嘀咕。

  人家仙靈精怪隨著時日增長,漸漸與風雲水土等自然界的頻率相融和。等到靈竅一開,自然就懂得如何以意念來呼風喚雨,幻物成形;更有心的人就去拜師學藝,努力修道來提升自己,這和「心眼長不長竅」好像沒什麼關係。明明是她靈竅開得晚,卻要來怪別人。

  「好了,你哭也哭夠了吧?」心裡嘀咕歸嘀咕,一記溫存的吻仍舊映上她的頭頂心。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撲簌簌的淚水更洶湧地往外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以前她不是沒有用過「哭功」,卻多少看得出來是耍賴的成分居多。可是她現在的哭法,卻是真真切切、如假包換的悲泣——不刻意地大聲號哭,不四處亂抹淚,只是雙手緊緊捂著臉,指縫間沁出盛不住的晶瑩。

  夏攻城被她哭得手足無措,兼莫名其妙。

  「你究竟是在哭什麼,好歹說句話!這樣悶著頭猛掉淚,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他焦躁起來。

  玉京子胡亂抹去滿頰的淚水,從他懷裡爬到旁邊的空位去,背過去不理他。

  「你別太得意,我也不見得有多喜歡你。」話中有很明顯的賭氣成分。

  「噢。」他選擇最保守的回應。

  他沒有反應的反應又傷了她的心。

  「別以為我的能力比較低,你心裡在想什麼我就不知道。」她恨恨地扯著衣角洩憤。「什麼『不再尋我了』、『離我越遠你越安全』,你也不搞清楚,我有沒有主動叫你來找過我?明明每次都是你自己莫名其妙地摸上門,我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你了。」

  「嗯。」他還是那副深思的調調,動作和語氣都慢吞吞的。

  「我設陷阱抓過你嗎?教唆別人來害過你嗎?你自己運氣不好,怪得了誰?居然賴到我頭上!你想賴住我,還得看我願不願意呢!少臭美了!」

  「那你願不願意?」

  「呃?」

  「你願不願意?」夏攻城很認真地看著她。

  「我……我……」

  「快,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他淡淡說。

  「一個」選擇的機會?意思是,如果她搖個頭,他就從此天涯山水相別離,兩人再不相逢?如果她點個頭……天啊!還要她自已先點頭嗎?難道他連女孩子家的矜持也不能替她保留一點?

  她真不是普通倒楣!本來以為一板一眼只是他化成人形之後的性格,沒想到他真性情就是如此;不像電視上的男主角那樣羅曼蒂克不打緊,還強迫她主動表白。

  這算什麼?他們連個燭光都沒有,更別說晚餐了。說到晚餐,她肚子真的好餓……

  嗚……越想越委屈……

  「哇!不……不公平!嗚……臘燭,花,生菜沙拉,音樂……肚子餓……」

  「好好好。」他懂了、他懂了。夏攻城頭痛地按住額角。「下次再補給你。」

  「下次?下次?」她含著淚怒喊。

  「做事也要看場合!我現在弄出一堆鮮花和燭光不是很奇怪嗎?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不可愛?」他還抱怨呢!

  「你敢說我?你也不想想看自己的念頭有多麼傷人。」

  「唔,」他頓了一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那你將來會不會哪天神經打結,又決定要躲得遠遠的,來個不見為妙?」她仍然是一臉悲憤。

  搞了半天,原來如此!夏攻城輕聲笑了起來。

  他們的對話不是和上回的流浪蛇之爭有異曲同工之妙嗎?她的心結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不安全感。她心頭總是有一股強大的不安全感。而這個始作俑者,似乎就是他本人;只是當年一個頹喪的想法,不料竟然在她心底生成如此大的陰影。

  「過來。」

  玉京子狐疑地打量著他伸出來的手。

  「過來!」他重複。

  遲疑片刻,她怯怯地再爬回他身邊。

  「看著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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