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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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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六五的身高實在不能算矮,然而混雜在三色人種穿梭的國際機場,比她高出一顆腦袋的旅客自然比比皆是。 袁克殊只放一半的心思接受海關人員例行的盤檢,雙眼直勾勾地落准在那顆東張西望的腦袋瓜上。 直到現在,兩人換處遠隔的地域、時間,他依然為自己不假思索的「愚行」感到好奇。 說出去恐怕會被知交們調侃到肝腦塗地,素來波瀾誓不起的袁克殊,居然搭機飛越整片蔚藍海洋,只為了將一棵青綠四季豆移植到他身畔。 但,該死的,他真的想念她。 離開福爾摩沙的第一天,他數度探手執起話筒,卻又三番兩次地命令腕掌放下。才二十來個小時而已!他告訴自己,四季豆可能連他離去的氣氛都還未感受到,他平白無故打電話回臺灣,實在有點無聊。 第二天他用相同的理由勸服自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毛頭小子才會發作的徵兆,而他已經超過三十而立的門檻,早就失去神魂不屬、意識混沌的資格。 第三天,他正在舉棋不定之間,忽爾荒謬地自嘲起來。瞧瞧他,毛躁的似煞了高中小男生。人人皆知袁克殊的一慣哲學便是勇往且前、放手去做,又何嘗在意過旁人的看法?於是,他拋開一切無聊的矜束,先後撥通葉宅與自家的電話號碼──無人應聽。 四季豆與那名溫文書生開會的景象,如繡花針般刺進他的腦袋,傷口雖然細微,痛感卻延續良久。 第四天,在自己能意會過來之前,他已經匆匆向公事朋友交代幾聲,一意孤行地登上飛往臺灣的鐵馬。 他瘋了!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因為過去幾十個小時以來的行為絕非袁克殊所會犯下任何人都清楚,他,從不衝動,從不犯錯,從不讓私事干擾到公事。 「我覺得咱們倆對『遠』的定義有些差距。」繞珍踱向他,口吻雖然嚴肅,兩隻泛著波光的黑水晶眼瞳閃耀著,洩漏她無法抑止的興奮。 「哦?」他淡淡地收放好證件。 整趟旅程,繞珍著實被驚詫、喜出望外、新奇、刺激種種情緒分割了,因此暫時沒有注意到他刻意外顯的冷靜與理智。 「更精確的說法應該是,我們對『不遠』的見解有所出入。」她被一名頭髮豎梳成雞冠狀、其餘部分剃光的金髮男人吸引,情不自禁盯住人家不放。 「會嗎?」袁克殊攙住她的手肘。「別盯住人家看,沒禮貌。」 機場的入境關卡熙攘著白種歐陸人,一個個俊帥過下一人,幾乎讓她瞪直了眼睛發白日夢。 他們倆沿著頭頂的指示燈邁向停車場。她用過隨身攜帶的小背包,全副家當都在裡頭──亦即,目前她僅有的就只包包內寒酸的家當,一條牛仔褲、一件中華職籃T恤,和兩套換洗的貼身衣物。 「你或許認為這一趟旅程就像跨過大水溝一樣輕易,然而全世界大多數的人類會同意我的看法。」她隨同袁克殊走往停車場入口附近的奧迪房車。「由臺灣飛到法國絕對很難以『不遠』這種輕描淡寫的措辭來形容。」 幸好法國機場可辦理七十二小時的臨時簽證,否則她可就被他當在候機室了。 「天涯若比鄰。」他簡潔有力地回答,拉開車門,指示她坐進前座。 熙攘的人聲、飛機轟隆隆起降的噪音,被車門隔絕成外在的世界。直到進入狹小密閉的車內空間,繞珍興奮怦動的心才稍稍平靜下來,緩緩咀嚼這種頭昏腦脹的奇異感覺── 她真的來到法國了! NIKE球鞋的膠底下是貨真價實的花都土地。 前後不過十多個小時的差別而已! 「哇……」她不禁發出敬畏的低語,纖手東摸摸、西碰碰,半刻也閑不下來。「真犀利……我居然跑到法國來了。前夜入睡前,我作夢也想像不到自己一覺醒來,兩腳會接觸到另一塊截然分離的大陸……黑桃哥哥,虧得你有這樣的興致拐騙我──」 語聲未回,一道黑影從側邊壓過來。繞珍下意識偏頭查探發生了什麼事,卻猛地被他快速的唇瓣攫奪。 「唔……嗯……」她麥芽色的臉蛋浮現霞紅,只能咿咿呀呀的輕叫。 一切來得如此突兀,毫無預示。 「別吵。」袁克殊喑瘂地道,重新覆上脆生生的俏嫩。 好久了!他擬想著自己再度品嘗這春芽初生的柔唇,已經幾日幾夜,深切到他甚至無法在人前直望著她,深怕自己會克制不住,當眾竊取她的芳香。 當然,他是不在意身外的人事時地的,但她會,並且可能掙扎,而他不願讓任何舉措甘擾了自己品嘗這個吻的決心。 他凝注起每一分思緒,溫習著她專屬的香澤、氣味。 玫瑰紅的唇,與其以「柔軟」形容,不如稱之為「彈性」,與她嬌軀大部分的玉肌、潤膚一模一樣。 四季豆渾然不似尋常靚女的軟糯綿柔。她具有彈性的軀體就像天生的性格,雖然不至於死硬固執,卻隱含基本程度的抗力性。 她的貝齒細緻而整齊,像玉米粒一般逗人,教他每次都會忍不住放縱舌尖滑過這貝殼似的小白牙。 呵!他想念她── 她想念他…… 繞珍昏眩地任他侵襲自己。經過前幾次被偷香竊玉的經驗,她也該習慣了。 這種唇舌交接的情味,比她記憶中的更加……更加令人懷想,她不懂自己為何從小到大排斥臭男生親近她。可能,人不對吧! 卡文克萊的熟悉古龍水味,沁入她的思路……直到這一刻,她益發肯定自己對他的記掛。不是有一首歌這麼唱的嗎? 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襪子,和你身上的味道。 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煙草味道,記憶中曾被愛的味道…… 被愛? 她的心口一熱,微微頂離他。 他並未抗拒,任她拉開一點點距離。 「你……你幹嘛又……又動了色心?」她口吃著。 他一如以往,動也不動地盯望她,眼神因适才的激情而深邃水潤,卻出奇的莫測如諱。 「喂……我在跟你說話。」繞珍彆扭地戳他胸膛幾下。 半晌,他的嘴角緩緩勾勒出促狹的弧度。 「你的味道還是一樣嘛!青嫩得榨得出汁來,半點兒甜味也沒有,差點害我澀得吞不下口。怎麼?我離開的期間沒讓其他毛頭啟發過嗎?」 繞珍為之氣結。 每次都這樣!總在她以為黑桃王子即將吐露感性、溫存或重要訊息的時刻,他卻轉口「吐」她的「巢」。 既反又覆,沒一刻定性,簡直比女人心更像海底針! 「誰像你?性好漁色!非但如此,還偏好雛幼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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