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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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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怕……我若是跑回臺灣去,只會讓每個人覺得尷尬。」成萸終於輕輕啟齒。 五年前形同決裂的那一夜之後,大哥終究沒有娶符瑤,可是也未再和荔帆姊複合。符瑤後來搬出符家,在臺灣經營自己的小事業,詳細的情況她並不清楚,而符揚遠走英國,她避居紐約。最後,一直留下來的,竟然仍是成渤。 當然他也搬出符家了,自己住在臺北市中心的一間公寓裡,但是他一直待在符去耘的電腦公司裡,幾年下來,這支「旁軍」已經被他弄得有聲有色,儼然和符去耘為妻家打理的證券公司旗鼓相當了。 她不知道哥哥留下來幫符伯伯的用意是什麼,或許是他自己本身對這個行業感興趣,或許是他看見兩老子孫離散,不忍他們孤單,又或者是替妹妹那番「大逆不道」的話覺得有愧于符家,總之,最後他和符去耘是千里馬與伯樂的關係;留在兩老身邊打點照料的人,也只有他一個。 成萸她雖然一番話得償所願,哥哥不必娶,自己不必留,可再無法坦然無事地出現在符家人眼前。 「尷尬?」符夫人若有所思地反復輕念兩次。「小萸,雖然我鮮少表現出來,可是在我心裡,你和成渤確實與我自己的小孩沒兩樣。」頓了頓,她苦笑一下,「或許有些小地方表現讓你覺得兩者有差,大環節上,我並沒有將你們兄妹視為外人。」 成萸俏顏微紅。 「符伯母,我不是在抱怨……」 「我知道。」符夫人微笑打斷她的話。「你的意思,我都瞭解。讓你多年來一直處在卑屈的心情裡而我們夫婦沒有發現,也是我們的疏忽。符揚從小就霸道慣了,我們只注意到他對你好,卻沒有想到,這份好是不是你自己也想要的。」 成萸再度低首無言。 「你知道嗎?我很心疼你們兩個。」符夫人溫柔地望著她。「我知道你是個戀家的人,可是為了這件事,你寧可離鄉在外,不肯回來。而符揚……唉,你不肯回來,他也就沒有回家。你們倆一個在南,一個北,最終還是牽扯在一塊了。」 「符伯母,我馬上就要離開了。」 「為什麼?符揚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她忍下喉頭的腫塊,勉強說:「符伯母,你誤會了。符揚並沒有找我,這次他只是碰巧遇到我出了點麻煩,好心收容我,他對我……其實已經沒有任何感情了。」 「是嗎?」 「是真的。他、他剛才又跟我強調了一次,符揚和我五年前就結束了。」 「那你聽見他的強調,心頭有什麼感覺?」 成萸被問得一怔。 「也沒有什麼感覺不感覺的,我們已經分開這麼久,不管愛恨情仇,本來就淡了很多。」她避重就輕地道。 符夫人又默默看了她好一會兒,那洞徹人心的眼神,幾乎讓人無所遁形。 「小萸,我不知道符揚是怎麼跟你說的,但無論如何,那都不會是真心話。他就是這樣的倔性子,即使骨髓血肉都剔光了,一身架子無論如何也不肯垮。你應該比我懂他才對!他越是說話激你,就表示他越在意。」 成萸覺得心頭仿佛有只無形的手,重重絞了一下。她無力地搖搖頭,無法再說。 「符揚對你的在意,絕對是超乎你想像的。否則也不會為了你短短一番話,整整五年都不願回家。他是怕一回去,睹物思人,又掀起那種求之而不可得的痛苦,你明白嗎?」 是嗎? 為什麼符夫人說的,和符揚說的,完全不一樣?她應該相信誰的? 不,最重要的是,符揚對她有情又如何?無情又如何?她自己心頭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不斷往心底深處推的問題,終於必須昭昭攤在陽光下,她無法再逃避躲藏。 短短一席話說完,千里來訪的符夫人累了,主動走進另一間客房暫歇一下,讓她自己好好想想。 她怔然望著窗外穹蒼,心像是入煎鍋裡翻炒,各種調味料都加了下去,到最後連自己也嘗不出最真的味道。 她茫然走到符揚的臥房前,頓了一頓,推門而入。 在這裡住了兩個星期,這是她第一次踏入他的私人屬地。 他的房間和客房沒有太大區別,反而她自己的房裡會擺盆花、掛張照,還更有人味一些。 沉頓孤寂的氣氛,讓她心下惻然。 這就是符揚五年來的生活寫照嗎?一座華麗而空洞的陵墓。 床頭櫃上擺著一本素描簿。這種畫本子她是看慣了的,以前他們還在一起時,符揚一定在家裡各個角落都擺上筆和紙,隨時想到靈感就提筆劃下來。 她坐在床側,拿起本子來翻閱。第一頁是一隻手的素描,左下角的日期是三年前畫的。第二頁是一個女人後頸的那段曲線。第三頁是一雙曲起來的長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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