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淩淑芬 > 壞家教 | 上頁 下頁
三十八


  石丹琪被拐了出來,心裡仍然覺得不妥。

  「送什麼客?吃完了那票人自己會走!」陳九瀚此刻的表情可以榮膺十大惡人之首。

  石丹琪偷偷吐一下舌頭。

  從下午她不小心說溜嘴開始,陳媽媽便一直念,念念念念,大念中念小念,念不停。念的對象當然只有自己生的那個不孝兒子,因為陳媽媽非常相信她絕對只是被帶壞的無辜小羔羊。

  「你也不想想看我盼著你們姊弟倆結婚,盼了幾年了?九湘那野丫頭給我一年拖過一年也就算了,我指望著你和丹琪能早點讓我如願。你打國二就纏著人家,纏到人家二十八歲。這中問就算人家有其它機會也都被你趕光光,結果你竟然用公證結婚來敷衍掉?你不知道結婚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念到晚上,吃拜拜的親友陸續來了,一看到他們倆,第一句話自然還是問:「什麼時候結婚哪?」陳媽媽被觸動、心情,毫不藏私,繼續對著鄉親父老又是一陣數落。

  一干父老聽說他們竟然已經去公證結婚了,霎時間天地變色。要知道,這裡可是台南!全臺灣最注重婚嫁禮數的台南!公證結婚這種事情是另一個星球的人才會做的事,怎麼可能發生在這個地方?

  「你怎麼可以把人家閨女拖去私奔呢?你這樣子怎麼對得起人家的列祖列宗?叫我們陳家的人出去要怎麼做人?」

  在老一輩的觀念裡,沒有五禮六聘、明媒正娶的一律叫私奔。於是一夥人圍著陳九瀚,又痛快數落了一頓——途中因為石丹琪乖巧無辜的形象實在裝得太好,還有人淚漣漣地握著她的手,保證一定會幫她討一個公道。

  陳家親戚本來就多,雖然今天來的只是附近的鄉親而已,湊一湊也開了五桌,這五桌當場變成一個非正式的婚宴,小兩口被抓著,一桌一桌向親友敬酒賠罪。陳九瀚越聽臉越黑,越敬臉越沉,不過他也知道理虧的是自己,只好壓下脾氣一桌一桌地敬到完。

  而這只是前奏曲而已,陳父陳母當場允諾,將來選個好日子,一定要把婚禮妥妥當當辦一次。

  陳九瀚一聽,什麼?浴道種事還要再來一次?當場想翻桌,石丹琪馬上在桌下死死按住他,死命不讓他嶺作!

  終於上到第七道菜,他大爺受不了了,抓著老婆丟下一句:「我們去附近逛逛!」不管滿廳錯愕的親友,硬把她給挾持出門。

  石丹琪舒暢地伸個懶腰。看陳九瀚挨轟還不能反抗當然很有趣,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也很好。

  久未回到這個熟悉的小城,幾乎每走個幾家就有一戶在請客,空氣中隱隱響著遠方廟會遊行的喧鬧聲。啊,還是自小長大的地方好,看到什麼都覺得親切。

  「等一下,你認不認得這裡?」石丹琪挽住他,停在一個巷子的轉角。

  這是他國二那年?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嗯。」整個晚上下來,他現在的表情終於好一點。

  「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什麼?」她好奇問。

  「我在想,陳九湘幹嘛帶著一個國小女生四處走。」他還是沒什麼表情,嘴角卻隱隱有了笑意。

  「國小?」她叫道。

  「你從小就是這副甜甜的小不點樣兒,我能以為你多大?」即使現在也沒多大改變,想到剛才滿屋子長輩只圍著他一個人罵,陳九瀚不禁悶哼一聲,「從小就不知道騙倒了多少人,我怎麼可能倖免。」

  「我騙你!是我騙你嗎?是誰沒事跑到我家吃宵夜,從此賴著不走的?」她提高聲音。

  「是你自己要喂我的。」他眼底的笑意更明顯。

  「難怪陳九湘說你像流浪狗,誰給你飯吃就認誰當主人!」她悻悻地道。他跟他媽媽感情最好,看樣子跟陳媽媽是負責喂他的那個人脫離不了關係。真是個單細胞生物!

  他突然長臂一拐,將她拖進懷裡,亞心狠狠地逼近她眼前問:「我是流浪狗,那你這嫁了只流浪狗的女人算什麼?」

  「我當然是負責替流浪英犬刷毛的工友。」她和他鼻尖貼著鼻尖,吃吃地笑了。面前兇神惡煞的表情再裝不下去,陳九瀚低笑著,摟高她馨軟嬌柔的身子,吻上他十幾年來眷戀如一的雙唇。她抬高雙臂擁住他堅實的頸項,手下的身軀如磐石般堅硬不移。

  當初怎麼也想不到那野獸般的小鬼頭,有一天會成為她的伴侶。

  「幹!有沒有那麼倒黴?」

  一聲粗話將兩人震開。陳九瀚火速將她推到自己身後,轉頭看向來人。

  啊,這……這是什麼日子啊?不但她和陳九瀚舊地重遊,連當年和他打架的四個小混混也出現了。石丹琪又是擔憂又是想笑。

  「你們想做什麼?」她的男人冷硬將她護住。

  一個混混上前一步想說些什麼,另一個人突然攔住他,轉向陳九瀚。

  「小子,你跟我們從國中打到高中,打到你去外地上大學為止,也該夠了吧?」這混混臉上的表情是好笑大於敵意。

  石丹琪不禁笑了出來。

  「你們好。」她從他身後探出來,向幾位「童年舊友」揮揮手。

  「這是你『七仔』?長得不錯喔!」那混混笑道。

  陳九瀚撇了撇嘴,倒是石丹琪比較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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