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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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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滿是紗布的手,接住另一顆水珠子。 沉默喧鬧地在病房內鼓噪,麻麻點點的水珠開始一顆一顆敲在他的手背上,激起無聲的浪花。 西海抬指拂過她紅通通的鼻頭,神色溫柔。 「你走吧,不要再回來了。」 平藍深深吸了口氣,突然捧起他的雙頰,重重地吻下去。 他的唇還是一樣柔軟,這次嘗起來多了一點藥水的味道。 她的舌主動鑽進他的唇內,他扶住她的後腦,歡迎她甜美的入侵。 平藍不知道這個吻持續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鐘,也可能是十秒鐘,感覺上,彷佛經過了永恆的時間, 然後,她退開,再也不看他一眼,直直走出病房外。 第六章 「各位團員,謝謝大家參加今年的『隨喜義診團』 ,所有的注意事項,在飛機上團長都已經跟大家報告過了;如果還有不懂,大家可以來問我,或者團裡有很多團員不是第一次來了,也可以請教他們。」 勒裡西斯的「首都國際機場」,十幾名團員聚集在大廳上,如山的行李堆在旁邊,等著「烽火基金會」的接頭人開遊覽車來接。 「遊覽車快到了,請大家要上廁所的趕快去,然後回原地集合,不要四處亂逛,謝謝大家配合。」 已任三屆團長的王醫生拍拍手讓大家解散。 「王伯伯,不好意思,我去旁邊的郵局窗口寄個東西,馬上回來。」人群裡一道玲瓏的身影立刻抱起腳邊的紙箱走過來。 「小藍,要不要王伯伯幫你拿?」 「不用不用,箱子並不重,我自己來就行了。」平藍連忙道。 「我幫你。」陳俊仁立刻走上前。 現在他已經是正式的住院醫生了,今年還特地向醫院請假,跟來義診。 「謝謝你。」既然是年輕力壯的男人,平藍也就不再拒絕。 陳俊仁掂了掂不怎麼重的水梨紙箱,「這裡面是什麼東西?你怎麼特地跑出國才要寄?」 「我也不曉得。」平藍扮個鬼臉。「東西是我媽的朋友托我寄的,她有親人住在勒裡西斯。」 印象中,很小的時候她就看過朱媽媽在她家走動了,那時候好像還住在她家隔壁。 後來朱家搬走了,朱媽媽比較少來他們家出入,只是十幾年來還是跟她媽媽在同一個道場禪修。她母親跟朱媽媽一直有聯絡,感情也都很好。 她還記得,朱媽媽有幾個小孩,年紀都比他們家的小孩大很多,其中最漂亮的是一個麼女,當時好像在美國留學。平藍才六、七歲大的時候,偶爾朱姊姊暑假回國,還會過來幫她和弟弟念故事書,他們都超級喜歡這個漂亮又會說故事的大姊姊。 今年出國之前,她媽媽突然抱了一個紙箱回來,說是朱媽媽托她幫忙寄的。 「你們幹嘛不從臺灣寄就好?」 「從臺灣寄過去要一個星期才會到。你明天就出門了,到了勒裡西斯用他們的國內包裹寄一下,最晚三天就可以到,幫一下忙會怎樣?」老媽對她皺眉頭。「我今年是要去菲律賓那團!所以只好交托給你,不然我就自己寄了啊!幫忙一下會怎樣?」 「好啦好啦。」既然勒國團的名額是她硬磨老媽讓出來給她的,她也不好再說,只好同意了。 陳俊仁陪著她走了一小段了。偏頭打量她一下,突然開口說:「小藍,你變漂亮了。」 瞧他一副驚訝的樣子。 「難道我以前很醜嗎?」她啼笑皆非。 陳俊仁想了想。「以前也不是醜,就是感覺還沒開竅的樣子,現在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他笑道。「現在看起來,比較有女人味了。怎麼?學妹談戀愛了嗎?」 陳俊仁並不是第一個說她變了的人。其實平藍一直沒感覺自己有什麼太大的改變,如果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因為某個男人吧。 她知道自己曾說過不想再來了,甚至去年都和西海徹底道別。 但不知道為什麼,過去這一年,她一直覺得不安定。 彷佛心裡擱著什麼,要吐吐不出來,要咽咽不下去。 西海的身影,太常太常閃進她的心田,甚至干擾了她正常的思路。她常常在工作到一半,陷入沉思,可是等回過神來之後,又發現自己沒有想什麼,只是在心頭對著他的臉發呆而已。 或者和朋友聚餐時,在一團熱鬧中會突然靜下來,一個人在角落感到寂寞。 奇怪的是每年在她生命中佔據一個月的旅程,竟然會影響她如此之深。有時候她甚至會覺得自己已經不再習慣燈紅酒綠的城市生活,然後渴望起那乾燥刮人的風沙。 她和那個印刷廠業務員,當然在她回國不久就吹了。過去一年,也不是沒有人向她示好,甚至陳俊仁對她的興趣,她都感覺得出來,但是就是沒動力。 失神的情況越來越常發生,最後,她終於勉強找到一個解答—— 因為一切沒有一個完整的句點吧! 她雖然嘴上告別了勒國和西海,但心裡一直沒有接受這個事實。 她依然擔心著他。 他還好嗎?後來住了多久才出院?有沒有什麼後遺症?現在又在哪裡? 她的心頭盈滿了那個俊美黝黑危險的男子,擁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卻可以如此溫柔。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勒國是個遙遠的異邦,西海是個她幾乎一無所知的陌生人,而且還是個在服刑中的犯人——無論從哪一點來看,她都看不出他們兩個人之間會有什麼結果。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她必須重拾以往的生活步調才行。 於是,今年,她又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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