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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能拯救這個國家的方法,只有革命。

  於是他加入了洛提的行列。

  十一年過去了,當年那個少不更事的年輕人再不留一絲痕跡。活下來的,是三十二歲的革命軍領袖,阿比塞爾。

  原本平滑的手掌。因長年握槍而長滿硬繭。

  原本明亮的眼神,因為長年在沙場上廝殺而凌厲深沉;原本微揚的嘴角,因多年憂思而出現深刻的線條。

  現在的阿比塞爾已極少大笑,多數時候他都是神情嚴肅,像一道不倒的鐵牆維持著整個革命軍的紀律。

  所有的人都知道,阿比塞爾立下來的規矩就代表軍法,違反軍法的人將受到最嚴正的制裁,但是他們依然服從他,因為「阿比塞爾」這四個字就是「公正」的代名詞,任何人無論地位高低,只要犯了錯,在他眼前都沒有特權。

  革命軍這十年來能夠整合起來,憑藉的就是他嚴厲的治軍之道和不偏不倚。

  他們還有一段艱辛的路要走,但是未來漸漸露出一絲曙光。「菲雨,菲雨。」室內響起一陣敲門聲,打斷阿比塞爾的思緒。女人應了門,和一位她稱呼為教授的老人交談起來。

  勒裡西斯的官方語言是英文,所以阿比塞爾並沒有克難的聽懂他們的談話。那女人的聲音清甜悅耳,聽起來有一個淡淡的腔調,不知道她是哪裡人。

  他稍微縱容自己一下,抬頭偷偷看進去。

  一張嬌雅細緻的亞洲女人臉孔映入他的眼簾。

  他感覺自己仿佛看著一尊搪瓷娃娃。直密細長的黑髮,以一根香蕉夾夾在腦後。幾繒頑皮的青絲滑了下來,襯得瓜子形的下顎更加誘人。五官每一樣都精精巧巧,柔美的柳葉眉,瑩亮而黑白分明的眼睛,挺翹的鼻尖,櫻花般柔軟的淡淡粉唇。潔白無瑕的奶油肌不像是經常在太陽下做探勘工作的人。

  這樣一個嬌弱的女人,在酷熱蠻荒的勒裡西斯高地真的熬得下去?阿比塞爾不得不懷疑。

  咕咕……模仿夜鳥的暗號聲響起。

  阿比塞爾收回心神,三個同伴躡手躡腳地從小木屋退出來,一個人把風,另外兩個人各提一隻帆布袋。阿比塞爾打手勢要他們直接退入林子裡,自己略探出頭,向看守主屋的洛提打個暗號。

  另一聲暗號叫回來,洛提也消失在林子裡。

  阿比塞爾把步槍背回肩上,離去前,突然頓了一下。

  出於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的心理,他從某棵植物上摘了一把葉子下來,放進嘴中咀嚼,辛辣的味道立刻蔓延整個口腔。他把葉泥塗在小土台的平面,具有刺激性的味道立刻散放在空氣裡,停在紗網上的蚊子紛紛飛離。

  高大的黑影隨在同伴身後,消失在濃密的森林中,一切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

  一個句子從屋子裡飄出來。

  「你的房間比我們好多了,幾乎沒什麼蚊子……」

  然後,山城裡的夜,又歸於寂靜。

  第二章

  「這幾塊樣本是昨天在路上采的,標記從『A!』開始。今天采回來的,從『B!』開始,不要弄錯了。」菲雨指示今天跟她一起留守的學弟,然後戴上遮陽帽,離開帳篷透口氣。

  他們進入高地區已經第三天了,可是行程有點落後,這兩天還停在地勢比較低的埃拉卡部落。

  這裡白天高溫四十三度,極為乾旱,放眼望去都是黃土色的硬地和沙岩,只有一點薄薄的綠色植被。

  埃拉卡部落本來是東漠區的遊牧民族,因為那裡連年的旱災,不得不遷徙到「比較適合住人」的高地。他們部落只有十一戶人家,才五十幾個人而已,房於是就地取材的黃土燒成磚塊而搭起來的,極有高原地區的風貌。

  「菲雨、菲雨,你要不要喝水?」一個膚色如巧克力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跑過來。

  想到冰涼的井水,她精神一振。

  「好,我們來打點水上來。」部落中央是一口水井,全村就靠著這唯一的水源生活。她還無法像當地人一樣直接生飲,不過在攝氏四十幾度的高溫下,能打一桶水洗洗臉也是一樁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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