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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大臺北地區只要遠離了人車擁擠的地段,就能饜享滿視野的青翠山景。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訴說的或許就是這份炎夏中的涼綠吧!

  靈均按著住址,尋上變色龍的新巢穴。兩層樓的房子各挑高四米,巧妙地融合了紅頂白瓦的中式古典風格,藝術家不愧為藝術家,即便是選擇房地產,也與平凡人愛好的西式風情相異。

  實在應該有人勸告那位老兄幾句。狡兔才有三窟,而他卻是一尾名副其實的爬蟲類,幹嘛混錯了「界門綱目科屬種」?

  「喵──」海鳥社的社貓「隊長」受困於窄隘的愁城,煩躁地在貓籠內搔抓著。

  「對不起,我知道籠子裡很熱。你再等一會兒就好了,屋裡有冷氣。」等著男主人前來開門之際,她伸手探進小欄洞裡搔弄隊長的下巴。

  「喵。」隊長已經給熱氣蒸薰得委靡兮兮。

  它的主人陽德看中教師節的連假,迫不及待地攜同愛侶進行他們倆的墾丁愛之旅。而隊長面臨斷炊斷糧的命運,即將淪入非人的慘狀(因為它是貓),自然必須交由社內最溫柔美麗、善良有耐心、任勞任怨──這一項才是重點──的副社長屈靈均出面張羅。

  既然家中的父親大人對貓毛過敏,她唯一的選擇是拎著隊長和小蝸居一道前來應召。

  慵懶的步伐終於由內間漸漸踅近了門板。

  「嗨……嗨!」靈均不待大門開啟,便先自動招認必殺的罪愆。「抱歉,我朋友出遠門,把貓、貓咪托給我照顧──它、它很乖的,不會惹麻煩……」

  以卡車計的告白嘎吱卡了一顆螺絲釘。

  裸女。

  靈均呆住了。

  不不不,不是裸女,但布料方面也差不多了。前來應門的女郎,明顯剛從酣眠中被人挖醒,削剪得極具現代感的秀髮根根怒聳,一臉就想找碴的光火狀。

  靈均拉低了下顎關節,緊緊盯住半裸美女那副豐潤圓熟的體態,在紗質睡褸下若隱若現,心跳速度開始失控。

  「找誰?」半裸美女的嗓音沙啞而嬌柔,百分之百符合一代妖姬的形象。

  「鄔、那個先生、呃、有約──我走錯地方了?」末了,她試探性地詢問。

  「哦。」妖姬恍然指住她秀雅的鼻尖。「結巴妹?」

  靈均為之氣結。果然,她沒走錯!

  「好吵……我怎麼躲到山裡來也不得安寧。」睡意濃濁的嘟噥隨同蹣跚的壯影,閃現在妖姬的斜後方。「屈靈均?原來是你。我就猜嘛!除了你還有誰會冒出來擾人清眠。」

  拜託!今兒個可是他親自邀請她前來的。

  「日頭曬到屁股了。」她低聲咕噥。

  不,她絕對不會問。雖然鄔連環的屋內出現一名絕代豔女,雖然他們倆一般的衣著不整,雖然兩人同樣睡眠不足的曖昧相,她決計不會追問。

  她完全不想知曉妖姬的身分,他們姦夫淫婦昨夜是否共享一夕良宵,或者妖姬是否曾名列他的「四位名單」中。她也沒有權力過問他靡爛的私生活,甚至沒有權利咒責他好色、敗德、不衛生、缺乏健康觀念、個人操守有問題、安全性教育失敗。真的!

  「我的『玻璃』藏放在鋪蓋裡頭,曬不壞的。」鄔連環沒好氣地搶白。「進來吧!小夏,她是我的業餘模特兒,姓屈,彎彎曲曲的『曲』。」

  粗率地介紹完畢,他逕自轉身進客廳,懶得再多吭氣。

  「我不姓彎彎曲曲的『曲』。」靈均低聲申辯。

  「噢,那就姓是非曲直的『曲』。」他朝身後揮了揮手,反正她姓什麼並不重要。

  「我也不姓是非曲直的『曲』。」靈均又委委屈屈地駁斥。

  「媽的!中國字裡頭就那麼幾個『屈』,你這也不是、那也不對的,到底姓不姓『屈』?」他火大了。

  問題是,彎彎曲曲的「曲」和是非曲直的「曲」恰好是同一個「曲」字呀!她好冤「屈」!

  算了,鄔公子的起床氣往往會彌漫一個小時。兩位女士皆深諳其理,不再理會他,自動進行各自的任務。

  妖姬回身進臥室內補眠,她則提著受盡苦難的隊長踏入空調客廳,讓回旋對流的鮮涼漸漸冷卻兩顆躁動的心。

  「乖乖貓,出來透透氣好不好?熱壞你了。」靈均先把隊長釋放進溫軟的胸懷。

  「喵。」小貓咪乞憐。

  男主人赫然彈轉黝黑的體軀,恍若被這一聲咪嗚觸著了高壓電。

  「喂!」他眯攏了神色不善的眼皮。「小結巴,那只寵物是幹什麼吃的?」

  「它吃魚。」靈均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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