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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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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鄔連環支扶著抽痛的額際,步履維艱地跨向門口。 經紀人為他安排的菲傭和鐘點管家,上工不到七天就被他炒魷魚,以免家中沒事多添兩串陌生人的足音,干擾了他的工作興致。當初想得好,單身漢嘛!邋遢一些無所謂,生活輕便就好。 今兒個一早,他開始打算推翻自己的簡單哲學了。 昨夜被藝廊的員工們硬拖向酒店,舉行展覽成功的慶宴,他的酒量原就不太高明,這廂更是被一群良心給豺狼吞掉的員工們灌成一攤爛泥。好死不死,下午一點整,不知哪個不識相的傢伙跑來轟他的門鈴。 媽的!一點耶!對他這位夜貓族來說,等於「三更半夜」,偏生沒人可以替他打發掉鍥而不捨的惡客。 「誰?」鄔連環頭昏腦脹,勉強拉開一道寸許寬的小空隙。 「鄔先生。」一道粉鵝黃、鮮嫩如初綻雛菊的倩影,盈盈沖著他柔笑。 「要命!」他掩住不願卒睹的眼皮子哀鳴。「我早該知道的,當然是你。除了你!還有誰會有這種興致上門找我麻煩?」 靈均的足尖趕緊卡進空隙裡,在夾縫中求生存。 「鄔先生,您生、生病了?」 他看起來糟透了,活像讓十匹健馬踏在身上大跳踢達舞。血絲有若錯綜複雜的臺北市街道圖,占滿他眼球的白色部分,青湛湛的胡髭在他下顎形成一大片黑暗大陣,一頭濃發看樣子只以手爪代替梳齒,爬抓過千百次。 但,那不修邊幅的儀錶反而呈現出極度性格、極度陽剛的男人味。 她生命中出現的男子,莫不傾向于溫文瀟灑、有教養的典型,譬如陽德,又譬如她未來的表姊夫。至於如鄔連環這般獷達粗蠻的風格,十年也碰不著一個。 一顆芳心,悄悄亂了調。 「我沒病,不過你若想打電話叫救護車,我也不反對,噢……」鄔連環顧不得驅退煩人的跟屁蟲,呻吟著扶住狂痛欲裂的腦袋,反身踱回客廳。 眼角一瞥見牛皮長沙發,他立刻窩進去,癱成極樂登仙的屍體。 喔……那個死老夏,臭經紀人,竟敢卯起來海灌他,此仇不報非君子。 靈均亦步亦趨地踏入鄔姓變色龍的地盤,暫時不曉得應該從何發動懷柔戰術。 來這之前,她預料這位粗魯的流氓兄恐怕會擺出他一千零一副惡人臉,哇啦哇啦臭轟她難聽的罪名,難得遇上他龍體微恙的關頭,事前的推論登時派不上用場。唉!這只變色龍又轉了一種顏色。 「我替你沖杯熱茶。」靈均想法子替自己找點雜務做做,打發時間。 此時此刻,想和他進行理智而文明的談話是不可能的了。 「現在幾點了?」鄔連環的咬字含糊成一團。 「一點十分。」她托起光可監人的茶盤,從廚房翩翩飄移至他耳畔。 「要命……」他喃喃抱怨。「我還得搶在三點半之前跑一趟銀行。」 儘管他對於苦茶滿杯一向不感興趣,為了及早提振松垮垮的士氣,只好勇於向天仁公司威震八方的茶色投誠。 探手向馬克杯的同時,不免需要撐起眼瞼,省得摸錯地方。 短短一次視線交錯,卻在刹那間定住他的焦點。 是了!就是這副模樣! 鄔連環猛地翻身跳坐起來,嚇了靈均一大跳。 「別動!」他專斷地命令。 午後斜陽從她背後的落地窗迤邐而入,將淡藍基調的大理石映染成一汪春水。槐樹的陰影低落在春水中央,像煞了湖泊中央的小沙渚,而,淡雅清嫩的她正好蹲在暗影的部分。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清靈動人的水中仙子遙遙向凡夫俗子淺笑,似遠似近,若即若離,不容人褻瀆押玩,卻又親近可人,不至於高傲如天神一般難攀。 這正是他靈感中意欲捕獲的「水之仙」! 「啊!」鄔連環雙手扯著亂蓮蓬的髮絲大叫。「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 「怎、怎麼……」靈均給他特異的反應震駭得手足無措。 「你真是太棒了,我愛你!小美人兒,我愛死你了!」他一把摟住她,緊緊埋進她沁香的髮絲內,感謝上帝的恩典。 「啊……」靈均驚呆的程度,已經忘懷「掙扎」兩字應該如何化為實質的動作。 濃郁醇馥的茶液盡數喂給大理石地板喝個痛快。 雖說藝術家的性格陰晴不定,可他也把那個形容詞發揮得太淋漓盡致了吧! 由他身上樣出一股細細淡淡、卻百分之百侵蝕嗅覺的男性體味,靈均抵在他懷中吸聞,腦海驀地怔怔發起了暈眩。 她居然被一個不到三面之緣的成熟異性擁在胸前,而且,絲毫沒有推拒對方的意願…… 「告訴我,」他拉開兩寸寬的距離,興奮莫名的方臉染上化不開的紅光,「你一個小時收費多少?」 「什、什、什麼?」靈均差點口吐白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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