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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告訴我你做了什麼噩夢?」他調整姿勢,把她抱坐到膝上,準備聽故事。

  「我夢見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她靠在他的肩上,寬厚結實的胸膛帶給她短暫的安全感。「在一間很大的庭院裡,有個男生陪我摘花,陪我玩。爸爸站在屋子裡看著我們……」

  夢中的景物依稀和賀家大宅有幾分相似。她沒告訴寰宇,夢中的小男生幾乎和他一模一樣,相像得令她心慌——

  「聽起來不像噩夢。」他捺下無奈的歎息。

  憑他的力量,已經足以滿足許多人的願望。奈何她所需要的偏偏總是他給不起的,譬如說,她父親。

  「後來爸爸突然消失了,我很驚慌,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好回頭向同伴求救。那個小男生卻忽然發脾氣,轉頭跑掉了,無論我如何叫喚他都不肯回來。」她幾乎是自言自語的。「他們全都一樣,自顧自走了,留也留不……」

  記憶中所有關心她的人或她關心的人,最後總會離她而去,沒有例外。為此,她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帶有不祥的命運,才會令每個接近她的人得到淒慘的下場。

  「我是一顆災星,接近我的人都會走楣運。」

  他點點頭,又趕緊搖搖頭。「胡說,巧合罷了!」

  「可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也很倒楣。」

  「那倒是真的。」他不能昧著良心否認。「但是我不會離開你。」

  慢著,他剛剛說了些什麼?他當然會離開她,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已。

  「你會的,一定會。」她低頭把玩他的大手,眼淚不慎滴上他的手臂。「你們都會……」

  他有些了悟。其實,諳霓並不奢求什麼——只想握住一雙堅定的手,一雙不會輕易消失的手。然而她從沒如願過。或許便是這份自傷的情懷促使她主動向大哥提出解除婚約。畢竟早些離開他,也好過他日後拋下她不管,不是嗎?

  心頭驀然湧上一股莫名的衝動,強烈得令他無法解釋它的來由。他脫口而出:「我保證,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我絕對不會離開你。」

  永遠不會!

  她抬頭,圓靈的眼神襯著淚珠,在夜色中反照出晶瑩剔透的光澤,波光瀲灩的眸色中晃漾著遲疑、猶豫、不安,和幾分難以置信的驚喜……

  「真的?」

  「真的!」

  這一生,兩人恐怕註定了糾纏不清。從他們初見開始,一根牢牢的繩索便綁縛住彼此;即使他們用盡力氣拆解,困鎖的紅線依然強韌牢固。縱然外面的世界遞嬗了幾番千秋,紅索仍會引領他們回到彼此身邊,無論願與不願。

  緣分,永遠令人無法找到合理的藉口推拒。

  「我很黏人的,恐怕你很難丟開我了。」他輕輕抵住她的額頭,眼與眼相對,唇與唇相貼——

  他的嘴角掛著一抹奇異的淺笑,令她覺得安全,一如他的胸壑。冥冥中,兩人仿佛交換了某種迷離的心誓,神秘難言,卻再也拆解不開。

  再也拆解不開了……

  第五章

  寰宇感冒了。

  他也後悔了。

  簡直沒事找事做嘛!無端端的攬個大麻煩上身,還答應她永遠不離開,這下可好,他一輩子別想甩掉她了。

  上個星期老大帶著鬱悶的心情回到臺北,顯然在梨山吃了某位小姐的悶虧。全靠他和諳霓插科打諢,外加奉送免費的泡妞秘訣才讓老大的心情撥雲見日。

  眼看大哥打道回梨山,公司裡風平浪靜,諳霓又成天嚷著想學游泳,於是他特地撥出一個寶貴的下午教她。然而事到臨頭,姑娘她硬是站在池子邊嚇得渾身發抖,任憑他說破了嘴也不肯下水。

  有沒有搞錯?是她主動提議學游泳的,他可沒強迫她學,他率先「下海」了,她卻幹乾爽爽地站在池子邊耍賴。等到他站在泳池中央連打三個噴嚏時,一切已經太遲了。

  「你感冒了。」她松了一口氣,然後開開心心地叫他上岸,把他用棉被包成一團塞進床上,替他張羅姜湯。

  自從認識她以來,狄諳霓幾曾對他這般溫柔體貼過?他早該知道的,待在她附近他只有倒楣的份。

  過了兩天,他的燒熱漸漸退去,諳霓依然不准他下床。

  當然不准嘍!她太太太瞭解他,泳池事件讓他吃了悶虧,等他感冒痊癒後,肯定會堅持她下水賠還他一次。兩相選擇之下,她寧願當女傭也不要變成落湯雞。

  「我要下床。」寰宇向她挑釁。

  病中的他,百分之百像個鬧彆扭的小孩。

  「再等一會兒,下午醫生會過來為你檢查,除非有他的同意你才能下床。」換句話說,她可以把「落水典禮」延後半天以上。

  「我已經痊癒了。」他揚高驕傲的鼻子。

  「你不是醫師。」她儘量以百般容忍的口吻開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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