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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怎麼回事?」他生氣了?一定是。以前他也生氣過,但是不到三分鐘又會和她有說有笑,向來氣不了多久,為什麼這次的反應奇特透頂呢?

  他剛才抿嘴打量她的表情好冷漠,恍如瞪著陌生人一般。他真的不打算理睬她了嗎?

  她莫名產生想哭的衝動。

  寰宇關在書房裡大半天,直到太陽西下,心情才稍微平復了一些。

  於是他拿起話筒,向遠在梨山的老大訴苦。

  賀家兩個弟弟共同的特徵:平常雖然愛扯彼此後腿,一旦發生問題,仍會不約而同地找上老大尋求支援。

  「她永遠認為自己是對的。」他喃喃抱怨。「無論我如何罵她,她總是找得到理由反駁。」

  「嗯!」鴻宇向來惜字如金,今天晚上特別嚴重。

  「她燒了『賀氏』還不過癮,又趕跑了『華人集團』!」

  「這些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鴻宇打斷他滔滔不絕的抱怨。

  「難保以後她不會逼走我們,自個兒坐上賀氏大龍頭的寶座。」他頓了一會兒。

  「什麼意思?你已經知道了?」

  老大當真具有廣大的神通,即使遠在梨山也能獲得臺北的一切消息?

  「諳霓昨天傍晚打電話給我。」

  那可更奇怪了!好端端的,她怎會想到打電話給老大?

  「你確定是『她』打電話給你?」寰宇存有幾分懷疑。

  「非常確定!為了那通電話,我女朋友和我嘔了大半天氣,你說,我能不確定嗎?」

  「又惹麻煩了?哈,那麼肯定是她沒錯。」他漾開惡意的微笑。「她打電話給你做什麼?訴苦嗎?喂,大哥,你可別聽信她的讒言,我對她堪稱仁至義盡了。」

  「你非把她形容得一無是處嗎?」可以想見,倘若兄弟倆面對面,鴻宇現在應該擰起了眉頭瞪他。「諳霓替你打電話來求救的。」

  「嗄?」這是他壓根兒意料不到的答案。「為什麼?」

  「她知道自己最近替你帶來很多麻煩,所以央求我抽空回臺北看看,順便說服爸爸答應你們倆解除婚約。」換句話說,人家想解救寰宇脫離苦海。這個笨弟弟!

  「噢!」他沉默下來。會嗎?其實她心頭明白自己製造了多少麻煩,只是嘴裡不說?

  「寰宇,」鴻宇頗覺得無奈。他的問題已經一團糟了,偏偏小弟喜歡加進來湊熱鬧。「多替諳霓想想好嗎?她從小失去母親,十二歲起父親患上重病,周遭環境又不容許她輕易向別人示弱,但是這並不代表她缺乏分辨是非的能力。她已經非常努力地想溶入你的生活圈,其中難免發生一些弄巧成拙的情況,但她絕對是無心的,別把她想像得太惡劣,明白嗎?諳霓不會為了報復而故意整得你七葷八素,她不是那種人。」

  仔細想想,在諳霓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上天已賜與她夠多的挫折,先喪母、後喪父、再加上親戚的垂涎,一路上行來,她承受過太多太多。來到賀家之後,她也不過以著一貫直來直往的脾性應付所有考驗而已,後來雖然惹出一堆麻煩,卻也替他帶來更多樂趣。或許,他對她要求太多了……

  該死!他又產生罪惡感。每次都這樣,明明做錯事的人是她嘛!

  「我知道了。」他放下話筒,緩步晃出書房。

  天色昏暗,已經過了晚餐時分。她和他一樣滴食未進嗎?

  來到她的房門口,隱隱聽見裡面傳出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霓霓?」他輕輕推開房門,哽咽聲隨之中斷。「你睡著了?」

  室內暗沉沉的,床上隱約突起一團黑影。

  「唔……」阿成從床上坐起來低鳴。

  他走過去,扭開床旁柔黃色的檯燈,大狗狗的軟毛有一部分糾結成一團,似乎浸過水。諳霓猛然受到光線的刺激,立刻將俏臉埋入阿成的背上。短短的一瞥,已足夠讓他瞧見紅腫潮濕的眼圈。顯然阿成的「衣服」是被她哭濕的。

  「別哭了。」他推開阿成,探手將她濡濕的臉按入懷中。「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沒啥好哭的。」

  「……我知道你很生氣……」細如蚊蠅的嗓音從他胸前飄出來。

  「哪有?誰都曉得兄弟之中只有我的脾氣最好,從來不生氣的。」

  「我……我害你和別人打架……」

  「不算你害的,我本來就喜歡揍人。」

  「你剛剛說自己的脾氣很好……」

  他翻個白眼,即使在這種時候她也想反駁他嗎?好心沒好報。「泥人也有土性子!」

  「嗯。」她暫時接受他的安撫。「後來我又差點讓公司著火……」

  「你好心想修影印機嘛!」

  「還把何先生的生意搞砸了……」

  「都怪他沒風度。」

  「然後我又作了噩夢……」

  噩夢?他可沒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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