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如是 > 在亞洲的星空下 >


  「理兒!」杜介廷眼神痛起來,好不失望,放開了手。

  「對不起。」我心虛了,伸手去抱他。「我跟對方說好半年。就半年,我再搬過去,好嗎?」

  「真的?」杜介廷往我瞅來。臉色好了一些。

  「真的。」我保證。

  「今晚到我那兒好嗎?我們好些天沒見了……」他戀戀地撫著我背脊,眼神熱呼呼的。

  我遲疑了一下,輕輕地點頭。

  柏林太冷了,冰寒的夜晚尤其難捱。我也想有個熾熱的身體溫暖我。

  杜介廷渴望我,我也是渴望他的。

  他雙手環緊我,目光低低看我。

  我喜歡被他這樣看著。因為那表示,他是愛戀著我的。

  沒多想,我伸手環住他的脖子,也不管是人聲鼎沸的咖啡館裡,他勾住我的腰,就那麼親吻起來。

  他卷著我的舌。摟在我腰間的手,瞬間燙起來。

  食衣住行,生活中最困難的最磨蹭的,大概就是住這一項了。吃可以隨便就打發,衣可以隨便一件牛仔褲襯衫作數,行在大城市中地鐵巴士方便得,就是這個住——要找個遮風蔽雨的地方難度實在高。

  洪堡大學附近這幢舊公寓三樓臨街的房間,我橫看豎看,都合意極了,房租也合理,水電暖氣分攤,實在可以了。

  室友姓王,巧合她名叫淨,讓我想起靜子。不過她的淨是乾淨的淨;人就像她名字,長得乾乾淨淨的。

  她也說國語。我這麼說,她看著我,慢吞吞的、軟軟的語調,說:「我們叫它『普通話』。人家這裡說的國語是德國話。」

  我笑起來。王淨那軟軟的腔調煞是好聽。

  她和李紅很不一樣。李紅是精鑽型;她像珍珠,光蘊內斂,不搶眼,卻夠吸引人。

  我只在意一件事,就怕又不習慣。老實問了。還好,她的男朋友在法蘭克福。

  「哈!」王淨倒笑了。「你在意這種事,恐怕找不到住的地方。」

  我不是在意,我只是不習慣。

  「有什麼不一樣?」王淨反問。

  其實我不是彆扭。我不習慣的是李紅那個人。

  說好週末搬家,我便走了。

  這兒離大學近,離「舒馬茲楊音樂學院」倒有幾站的距離。不過無妨,一切合宜又合理。

  我跟李紅提了要搬,她沒多說什麼。倒是靜子,電話中我也不好談太明白。可靜子瞭解,說搬了也好。

  走到了大街,我等著紅燈。馬路對面從朋馳車中走下來的一對男女攫去了我的注意力。

  他們正走向餐館,女的是隨處可見的日耳曼美女,男的我眼熟,似曾相識……啊,的確是認識的。舒馬茲楊。

  柏林這麼大,怎麼會在這裡撞見!

  我知道,這叫偶然。機率這回事,就是越期然就不期然。不期然,卻倒就那樣撞見了。

  舒馬茲楊當然沒有看到我。攬著他的女伴走進餐館,即使他看到了我也不會怎麼樣。我不會帶著那種小說性質的陶醉,也不會胡亂幻想。

  舒馬茲楊待我一點都不留情。每次每次,我都快被節拍器單調的聲音搞瘋了,可是他的藍眼珠冰冷的,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他的藍眼珠像夏天的地中海,但是冬天的溫度。

  我想念太平洋。想念那嵌著美麗傳說、豔亮星光的亞細亞的星空。

  柏林的冬天太蕭瑟。

  我呵著手,呵出一團白霧。看了舒馬茲楊和他女伴的背影一眼,不等他們的身影消失進餐館門後,就收回了目光。

  綠燈亮了,旁邊穿西裝的德國男人禮貌地對我比個手勢讓行,我沒客氣,大步跨過了街口。

  不爭氣地,我想起杜介廷溫暖的擁抱,想念他熾熱的體溫。

  我到底是不是做了件蠢事?我應該搬進他公寓的。

  現在還不遲,我馬上回頭還來得及。可是——

  說杜介廷體貼?他到底也沒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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