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如是 > 新傲龍戲鳳 | 上頁 下頁
四十


  龍天運看著她低垂的沉默。別的妃嬪成天只忙著妝扮爭奇鬥妍引他注意、迎合奉承他,她呢?何時她才會爭著要他的寵愛——要他的心?

  他等著呢。

  「天氣這麼宜人,若然,你陪我一起去城外走走好嗎?”突然改了口,只有一個「你”和「我”,而非皇帝與宮娥。

  殷若然稍稍遲疑,便輕輕頷首。他是皇帝,自然是聽他的。後宮佳麗多柔順,不需多她一個。久了,他就會厭倦了吧。然後……

  龍天運似笑非笑,似乎看出她在想什麼。她不由得一驚,連忙收回心神,若無其事對他盈盈一笑。

  摒開眾侍衛左右,不帶任何隨從,不驚動任何人,兩人單騎,微服出宮,穿過熱鬧的街坊市集,直出了城門,往皇城郊外奔馳而去。

  晴光大好,他們一路走走停停,或看山或聽水,賞花觀樹,徜徉在敞闊的天空下,任憑和風吹拂。

  「此情此景,我只願能和你共相偎依。”低俯在她耳畔,輕聲吐訴情衷。

  殷若然垂低了頭不語。

  「喝!”龍天運拉緊韁繩,催喝馬騎奔馳,然後歇緩,彷似漫無方向地任馬兒走動,載他們到天涯四方。馬兒走著走著,走到了水邊。不遠處零散著幾戶人家。

  龍天運翻身下馬,抱扶下殷若然,放馬兒自去喝水。斜陽正照,點點瀲瀟的金波。溪邊有婦女在浣紗,一溪潺潺的江水,緩緩地流向人間。她呆愣了半晌,默默看著龍天運,再無語,緩坐在岸邊,靜聽溪水的迴響。

  夕陽留晚照,總是看人多愁。春光自老,空繾綣,說風流。浣紗的溪水,流載著不盡的相思和愁緒;溪邊的年華黛綠,隨它空自流去。

  她靜望著那些浣紗的婦女。這樣的日子多平凡,雖然年華兀自在溪邊浣去,但看這世間多美麗。

  她暗自歎口氣,隨即暗暗搖頭。她怎麼益加像莫愁姐那樣觸景便傷情,還生愁緒,吟詩又歎氣。

  站起身,忽聽得身後傳來一聲驚喊。

  「小姐!”

  那聲音……她猛然回頭——

  「奶娘!”簡直不敢相信,不禁看看龍天運,他正含笑看著她。

  「小姐!”奶娘飛快跑了過來,身後跟了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兒。喘著氣說:「小姐,真的是你!太好了!沒想到能再見到你!”

  「奶娘!”主僕乍然相見,無限欷歐。「你怎麼會在這裡?鳳姐不是接你去了?”

  「說來話長——皇上!”奶娘這時激動平靜,驚見龍天運,趕緊拉了小娃兒向龍天運行禮。

  「多謝皇上!皇上的大恩大德我們永遠不敢忘!”當初得知龍天運竟是當今聖上時,她簡直驚得說不出話來。

  「起身吧。那些事不必放在心上。”龍天運語氣平淡。

  這對話教殷若然聽得一臉懵懂。奶娘解釋道。

  「小姐,你不知道,因為乾旱欠收,鳳丫頭他們繳不出田租,正不知如何是好,多虧了皇上的大恩大德。皇上派人接我們到這裡來,送給了我們一筆銀兩,又撥了塊土地給我們,還替我們搭建了房子。”奶娘指指身後不遠處靠裡的一處屋宇。「我跟鳳丫頭他們一家才能有所安身。這一切都是皇上賜給我們的。”

  殷若然不由得驚詫,龍天運竟在背後默默安排好一切。她拉住奶娘的手,百感交集,有安慰有慶倖。

  一旁小娃兒睜著骨碌碌的大眼睛,好奇又怯生生地看著她和龍天運,模樣十分可愛。她摸摸小娃兒,說:「這是鳳姐的小娃兒吧?”

  「是啊。娃兒都快四歲了,愈來愈頑皮。”提起孫兒,奶娘的神情自然流露出喜悅滿足。

  奶娘滿足的表情,讓她覺得既高興安慰又有些黯然。多希望奶娘能常伴著自己,但奶娘好不容易能一家團圓,含飴弄孫,過著和樂的生活。

  「小姐……”奶娘趁著龍天運沒注意,悄悄拉拉殷若然的衣袖,低聲問道:「皇上對你好不好?”

  殷若然不想讓她擔心,點頭說道:「嗯。你不必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已。”

  「那就好。”奶娘喃喃點頭。

  千言萬語,此時卻硬咽無言了。

  是夜回宮後,龍天運獨自在殿廳負手徘徊。燈火通明,卻照得一殿靜寂。殷若然走近,輕聲說:「多謝皇上。”

  峻容泛出喜色。這是她第一次向他道謝。她可否感動,交出她的——

  他點個頭,並未多言。殿外忽然傳來縹緲的歌聲,有宮女在唱吟,聲音如絲,若隱若現,飄蕩而來一闕「臨江仙”。

  他看著殷若然,隨著那歌聲,輕輕唱起:

  夢後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
  去年春恨卻來時,花落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
  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太突然了……又意外……朱唇半啟,怔怔看著他,竟呆住。

  怎麼也沒想到,皇帝竟會為她唱起情曲。

  尤其龍天運的聲音蒼涼有味,喑啞有情,帶著淡淡欲訴的隱愫,句句皆像在傾吐。

  他走到她身前,輕輕撫摸她的臉,低低又吟唱,像在傾吐:「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意情濃,相識幾人懂?那聲聲,還似縛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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