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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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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比拒絕還傷人。徐明威踉蹌退了步,臉色蔭了一層慘白。就算他再不在乎,但她對他的憎惡這麼強烈,態度這麼不留情,他還能再自找屈辱到什麼程度?!他的自尊深深受了傷害;他的心更是被無情地刺穿踐踏,滿滿是窟窿。 夠了。他告訴他自己。這樣的傷害和侮辱已經夠了。 他不發一語,慢慢轉身,拖著腳步一步一步地走開。 張凡儂也不久留,身子一轉,頭也不回地離開。她很高興能擺脫徐明威。她知道她剛剛說那句話,多少有些傷人,但也只是這樣。她不知道,它能傷人,但也只是這樣。她不知道,它能傷得有多深;更不知道,它對徐明威的傷害有多重。 她只希望永遠不要再看到徐明威。那時候那封信帶給她的屈辱和忿怒她無論如何都忘不掉;他說的那些話,她也忘不了,每每一想及,她心中就充滿閒氣。 結果,最不願再看到的,偏偏她最忘不掉。 第七章 「她喜歡我,她不喜歡我,她討厭我,她不討厭我……」牆上貼了滿滿是照片,徐明威每撕下一張,口裡就念念有詞,說到「她討厭我」時,棱角分明的面孔下意識會扭曲一下,戀戀地望著照片,然後表情一黯,失落地將照片放棄似地放在桌子上,有些隨風飄蕩,落葉似蕩落在地上。 不知不覺中,他照了那麼多照片;不知不覺中,整面牆被他貼得滿滿是照片,但現在,他決定這些他都要捨棄了。他要讓她的身影從他視線中消失,把她的身影從他腦海中拔除。 「嗨,兒子。」他父親敲敲門,探頭進來。 他沒反應。他父親走進來,看著滿牆滿桌和滿地的照片,揚揚眉,說:「怎麼回事?怎麼把照片全都撕下來了?」 天下像他們這樣的父母大概也不太多,任自己的兒子在自己房間牆上貼滿陌生女孩的照片,不但毫不驚訝,而且一點也不干涉。大概因為這樣,所以才養出徐明威這樣性格的孩子吧,決斷,果敢,有主見,甚至帶一點霸氣放任──很難說好或不好,但從小到大,不管徐明威做什麼,他一直都很清楚他自己在做些什麼。 「都結束了。我要把她從我的生活中徹底清除。」徐明威將照片一張一張地撕下來,撕得那麼用力,似乎在宣示一種決心。 他父親雙手抱胸,站在他背後,看著他一張張地撕下照片,沒發表任何評論,只是說:「如果我沒記錯,這應該是你跟我說的你將來打算娶的女孩子吧?」 「沒錯。不過,那已經過去了。」 「喔。」他父親只是「喔」了一聲,就沒再說話,也沒阻攔他。 徐明威一徑地撕下照片,清除掉那所有眷戀的痕跡。他是怎麼累積下這麼多照片的,他已經不記得了。照片中的她,是那麼的沉默,那麼的可人,偏偏現實中的她卻是那麼的傷人。 「兒子,」他父親站了一會,開口說:「你真的打算就這麼放棄嗎?」 「不是『打算』,我已經決定這樣做。」清除掉所有與她有關的痕跡,重新過他的生活,他是這麼決定的。「弱水三千,我幹嘛只取一瓢飲。」 他父親沉吟一會,才說:「兒子,我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看你不再固執,太早執著于單一對象上,我也覺得很慶倖,我們做人父母的,總希望自己的子女有越多的機會與選擇越好。但是,兒子,」他停一下,才繼續接著說:「不管做什麼事,如果你遭受到困難,挫折或打擊就想放棄,那我想,以後的人生中你或許必須不斷地放棄。當然,有些事,是早早放棄的好,比如一段無望的感情──對不起,爸只是做個比喻。只是,在你真的決定放棄之前,我希望你再好好仔細想一想,放棄了,你真的不後悔嗎?不要怕麻煩或受傷害,因為等到某一天,等到你老到某個年紀,你會寧願當時做過,感受過,即使因此受到很大的傷害,也不願屆時後悔當初白白地錯過。」 徐明威停下動作,站在那裡,但沒有回頭。 他父親走過去,走到他背後,拍拍他的肩膀。「你好好想想。」 說完這句話,不願再打擾他,往門口走去。 「爸,」徐明威回頭叫住他父親。說:「可是,我怎麼知道將來會不會後悔?而且就算錯過了,還有其他,不是嗎?」 他父親微微一笑。「那就老實地問你自己。對自己不需要有任何隱瞞的。」說著退了出去。 徐明威依然站在那裡,望著滿室的狼藉。他決定要放棄的,結束這一切,可是── 「對了,」他父親倒退了半個身子進來說:「有你的電話,是個女的喔。」 「欸,田邊,你覺得我是不是真的太愛挑剔,又難伺候?」 陽光下透明晶瑩清澈的玻璃珠,砸碎了放在顯微鏡下一照,處處是汽泡和坑洞。 張凡儂抬起頭,把試片移開,換了另一片樹葉的標本,彎身湊近顯微鏡觀察。 「怎麼突然問這個?」田邊在另一旁忙著架弄試管,想把雙氧水分離成氧和水。這是基本的國中化學,簡單的可逆反應化學式。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張凡儂把目光從顯微鏡鏡頭移開,有些心不在焉。 田邊停下手上在忙的實驗,蓋好試管,走到流理台洗手,一邊說:「老實說,我覺得你滿好相處的,不過,你的標準有時候太極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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