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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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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是屬於你的了,不是嗎?」唐夫人又將臉頰依偎著唐介木更深更柔情更緊了一些。 唐介木低頭親了親她,將她抱緊些,看著鏡中的彼此說:「卡門那孩子,我一見她就對她很有好感,忍不住會關心她,想對她好……」又是低下頭來,凝視他的妻子的眼。「不知為什麼,看著她,會讓我聯想起二十年前的你。」 意在不言中。靜靜地凝視成波流。 唐介木始終沒問破。關於卡門蕭;唐夫人也始終沒承認或否認。 她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丈夫。 意在不言中。 第十一章 冷雨絲絲,毛毛地,一滴一滴地,細細地下著卡門蕭最討厭的寒意。街頭一堆垃圾旁,就著暗淡的燈光,淒暗中,一個佝樓的老婦人,拿著一個原本是透明、陳久變成髒褐色的塑膠袋,乾枯的手,翻弄地在挑撿著那堆垃圾。 卡門蕭瑟縮在騎樓牆角,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個佝僂的老婦人。在她邊旁不遠,一家商店前頭的露臺上,躺著一個用著破毛毯裹住全身,一動也不動,像是死掉一樣,髒得分不清頭臉的流浪漢。他緊靠著商家拉下的鐵門,沉寂的光景,凝然地宛如死了一樣的姿態,似乎是尋求一種溫暖的倚靠。 淒暗的夜,冷寒約兩,落著一種模棱兩可的手勢,分對著不同幸福與落魄招手。 卡門蕭微微動了動身子,感受到刺骨冰凍的寒意,感覺到自己終究還活著。 這兩天,她毫無標的地在街頭盲目地亂晃,茫茫的。夜晚來了,睡過地下道,也在車站渾噩過。迷茫中,她不斷想起過去那些,拎著包袱和阿婆四處流浪撿拾破爛的歲月。 匆奔跑離唐家後,她就這樣盲目地一直在街頭亂蕩。天冷日寒,她身上穿著那件皮絨感的黑衣褲,單薄得不足令她禦寒。她什麼都沒帶,身上一塊錢也沒有,這兩天來,只喝了幾口生水度過。 就算餓死了,她也決計不去翻撿那些垃圾和腐餿。她會活得好好的,但她絕對不要去碰那些垃圾,不去撿拾那當中腐餿的麵包或餅糧。 她再次動了動身體。她還年經,會有辦法的。真要過不去,她可以找倪日升—— 「不!」她猛烈地搖頭。她再也不要跟那些人有任何牽扯。 「小妹妹……」一個乾癟的聲音在叫著她。一個佝僂的身影彎現在她身前,一隻乾枯的手伸長在她面前,一個被挖去中軟餡肉的麵包恍恍被遞到她眼前。 她慢慢抬起頭,看見一張滿布皺紋散溢著溫暖的笑臉。 「你肚子餓了吧?快拿去吃!」剛剛在垃圾堆旁翻撿的佝僂老婦,仁慈地分給她一絲施捨。 同是天涯淪落人嗎? 「我不餓,你自己留著吧!」卡門蕭冷淡地站起來,丟下老婦人,冷漠地走開。 她慣不會說感激涕零的話;即使是一句輕描淡寫的感謝,她也不屑。她才不會接受這些施捨。那算什麼?就算她一個人,她也會活得好好的! 現實情況講現實問題。她也許不該拒絕老婦人的好意,那是她一片真心:而且,她從來就是一個現實的女子,一向懂得為自己打算,這當口,她實在不該拒絕那個麵包的不!她抬了抬下巴,再無所謂地挑迎那透骨冷寒的夜雨。她既然「滾」出了唐家,她就不要再接受任何人假情假義、虛假仁慈的施捨。 這夜已經很深,晚暗淒冷得令各家商店紛紛關閉拉下鐵門。街頭已經沒有行人的行跡,空蕩的馬路只除了偶爾呼嘯而過的豔黃計程車,再無其它車流。 卡門蕭縮著身子,頂著風及雨慢慢走著。她必須儘快找個地方窩過這個冷雨綿綿的寒夜。 她往車站走去,一路風寒雨刺透穿進骨頭裡。這個夜,比先前的晚暗要冷酷得大多。 車站淒清,幾個等候夜車的旅人寥落坐在候車室裡。角落處,一兩個流浪醉漢,不省人事地躺著,地旁四散著幾張陳舊翻飛的爛黃報紙,風一呎,便沙沙地翻響。 幾個候車的旅客,裹著厚外套,狐疑地看看卡門蕭。卡門蕭眼光朝車站四處緩緩掃落而過,暗歎一聲,打消主意離開車站。 她轉往先前窩夜過的地下道。那個地下道像個迷宮,轉道多,風不容易透進,也不會漏雨積水,比起其它地道要溫暖很多。 但地下道已先有三兩個流浪漢在。每個人各選擇一個背風的角落,或裹著髒舊的破棉被,或圍著稀落的報紙;一式肮髒破洞的陳舊皸外套,一式木然麻痹的神態。 看見卡門蕭,也只是不感興趣地望一眼;那種寒冷與世隔絕的氛圍,圍成隻剩下自己獨淒的圈圈。 卡門蕭自顧撿了一個角落瑟縮下來,不理那些人。她不怕那些流浪漢,也不擔心他們會否攻擊她或對她做出什麼不軌的逼脅。 跟阿婆四處流浪撿破爛為生的那些日子,她看多了這些流浪漢。總是在寒冷降雨的天裡,裹著同樣形狀破舊、肮髒的破毛毯或舊報紙,窩在像這樣一式的地下道、一式的角落裡。也總是木然的神態,麻痹的表情,與世隔絕似的,不關心別人的一切,旁人也不去理會他們。 他們自稱是「街民」。街頭外的人客氣的,就稱呼他們「街友」:無所謂的,就乾脆喊他們「遊民」、「流浪漢」,把他們看作是破壞美麗整觀社會市容的蛆蟲。 天氣凍到極點時,會有心腸軟一點的或說是仁慈,輔助他們的「遊民收容所」,那地方有吃有喝、溫暖又和祥。奇怪的是,他們之中沒有人願意去那種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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