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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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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體強健無恙,施主,大可不必擔憂。」光藏不動聲色,若無其事的收回手,表情仍然沉靜從容。 少婦傾身過去,還不肯死心。「光藏師父,我──」 悟真叫起來:「施主,光藏師父已經說你沒事了,你莫再──」 「悟真,」光藏阻止悟真說下去,不想使少婦難堪。「快請下一位。」 少婦這才不情不願的起身走開。為防再有這種混亂的事發生,悟真板著臉、鼓著腮幫,橫站在中間,一副嚴陣以待。光藏微微一笑,暗暗鬆口氣。 耗費了大半天,總算才把所有的人都送走。悟真伸個懶腰,嚷嚷道: 「哇!累死我了!總算都走了。」 「謝謝你的幫忙,悟真。」光藏起身站起來。 「哪裡。」悟真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道:「這是我應該做的。倒是光藏師父您累不累?要不要我替你捶捶背?」 「不用了,我沒事。」 倘若能夠,他倒希望更累一點,麻痹他的思考,不會再去思量。但一閉上眼,那些紛紛亂亂就湧上心田。那幀他拚命想忘卻,卻越抹越清晰的淡青色身影…… 「光藏師父!光藏師父在嗎?」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婦跌跌撞撞哭喊的跑進來。喊得很急,被淚水糊得一臉麻花,又焦急又恐又慌。 光藏還不及回話,老婦一眼掃到光藏,立即噗通地跪在他面前,不斷對他磕頭,哭叫道: 「光藏師父!您大慈大悲!求求您救救我兒子!我兒子他……他……嗚……光藏師父,請您救救他!」 「您請快起來!這位大娘。」光藏連忙扶起老婦。「有什麼事慢慢說,您兒子怎麼了?」 「他從屋頂上摔下來,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悟真!」光藏立刻喊道:「我過去看看,麻煩你跟住持師父說一聲。還有,將我放在廂房裡的藥箱子隨後送來給我。拜託你了!」匆匆忙忙地跟著老婦走了。 明知不該,他卻幾乎要慶倖,借著如此忙亂暫可擺脫那些想忘又忘卻不了的苦及煎熬。他只要這樣就好。這般,什麼都不去想,什麼也不去思量。 天還沒亮,二喬悄悄的起床,躡手躡腳的下床,怕吵醒了枕邊的崔從誡,摸黑到廚房。 從進崔家大門那天起,她一直都戰戰兢兢,一點都不敢懈怠;天黑了才敢上床睡覺,天還沒亮就趕緊起床。打掃炊煮、侍奉丈夫公婆,絲毫沒敢偷懶,就怕不夠伶俐。 她已嫁作人婦,更不再是小女兒了,不比從前的隨意自在。甚至不再向人疑問那些稀奇古怪、想也想不透的問題,自發又自覺的認清自身的處境,而馴良安靜,唯丈夫是從,步上和大喬小喬甘心的一樣的路途。 雖然覺得像被無形的什麼,從裡到外,束縛住全身,有時甚至快透不過氣,卻也有一種安心的甜蜜,無可奈何中聊有些些的安慰。 日子就是這麼著了吧?平順、安穩且家常。 要不然,她也不敢去多想。 心頭那時燃時滅,一不留神時便竄起的、微燒的火簇,不提防了怕要燎起一片的火原,她只好牢牢將它鎖在最角落裡,任煙塵去埋,逐日將它窒息。 她點著油燈,一陣摸索,很快將灶火起了起來。然後開始淘米洗菜,又忙著往灶裡添柴,跟著舀水、澆水……陀螺似地旋個不停。 正忙著,身後冷不防有人躡手躡腳靠近,圍了件長衣披在她身上,連同長衣順勢擁住她肩膊,熱熱的臉龐狎昵的抵在她裸涼的脖子上。 「小心別受寒了,娘子。」體貼細心的崔從誡,眷戀多情的緊貼著她,捨不得放開。 「怎麼起來了?」二喬羞紅臉,壓低嗓音,怕驚醒屋裡其它人。 崔從誡舒適地枕在她肩上,雙手緊攬住她纖細的腰肢,懶聲道: 「你不在床上,被裡怪涼的,教我怎生睡得安穩。」 這樣啊……二喬抿嘴一笑。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你快快放手,不然要是被瞧見了就不好了。」擔心地朝廚房外瞄了一眼。 「不會這麼巧的,別擔心。」崔從誡咬咬她的耳朵,悄聲道:「不然,你再跟我回房去。你每天那麼晚才回房,天未亮就起床,實在叫我好想!」 「別鬧了,相公。」紅暈飛上腮幫,羞赧的笑意噙在嘴角,生怕人聽見了。柔情地拿開他緊攬的雙手。「你來得正好,幫我嘗嘗這個。」舀了碗羹湯遞給他。 崔從誡嘗了嘗湯,抿抿嘴,神色莫測高深。 「怎麼樣?」她緊張地盯著他。「滋味如何?」 「你自個兒吃吃看便知曉。」崔從誡勾勾嘴角,將她拉到懷前。「來,我來喂你──」又含了口湯,吮送到她嘴裡。 「相公!」二喬訝呼一聲,溫熱的湯隨著那滾燙的唇舌推送,噎入她喉裡。 教她羞極了,久久無法抬頭。崔從誡看得得意,硬要將她的臉扳向他,噙著柔柔膩膩的笑,說道: 「你都已經是我的人了,不必害臊。」 「可我──」要是被瞧見了,要她怎生是好。「你千萬莫再胡鬧了,相公。要是被瞧見就真的不好。」 「是是!我心愛的娘子。」 二喬睇他一眼,掩不住眸子裡的笑意,流露出幾分風情。 「現在可以說了吧,那羹湯如何?你看是否合娘的胃口?我不知娘喜愛些什麼、愛嘗哪些味道,正愁著呢。」 「所以就先遣我嘗了,是不?」崔從誡笑道:「沒關係,滋味好極了,娘一定會喜愛。」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 真的是放心了。夫妻雖恩愛,但她不諳其它人的脾性,尤其是翁姑的喜惡,百般想討好。 「其實要討好娘很簡單,你只要趕緊生個胖娃兒──最好是多生幾個,我保證娘就一定笑得合不攏嘴,疼你如心肝。你看大嫂、二嫂,二嫂連生了兩個女娃,而大嫂不過因為替崔家生了個壯丁,娘的心就對她多偏一些。所以嘍──」崔從誡說著笑起來,笑容曖昧地纏住二喬的細腰。 二喬紅臉笑了笑,竟不合時宜地想起小女兒時在李嬤嬤家看到的,那生了一窩豬仔的豬母。 「如果生不出來呢?」不禁探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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