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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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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情呢? 「求求您,師父,我──我已經不行了!求求您……」光藏跪在淨澄面前,聲音先是暗啞哽咽,然後潰決似,狂號起來。 一晃眼便到中秋。扳指數來,她與光藏竟又已數月未曾相見。月到中秋分外明,卻也益加擾亂原已不寧的心湖,照人難成眠。 二喬悄悄起床,窸窣地走到屋外。夜已三更,夜氣寒如冰。她瑟縮一下,低下頭,輕歎起來。 究竟在心煩意亂些什麼?無法予人說,也說不上來。大喬前兩個月不負大家的期望,平安生了個兒子,她爹娘總算安下心,找人替她說親招婿的事才所幸擱了下來。跟著,王家提出要求,想趕在年前,早點娶小喬過門。如此一來,又一陣子好忙,大家談論的焦點都在小喬的婚事,她暫時可松一口氣。 但……惟有明月明瞭她的心事! 夜氣更寒了。她死心想回屋裡,迎面撞上一股冷風,乍聽到一縷隱約的、斷續的樂聲。 她停住,側耳細聽。那樂聲忽隱忽明,涼得要教人心碎,絲縷般從隴丘上傳蕩下來。是胡笳。 光藏! 二喬一顆心猛然狂跳起來。 她顧不得夜氣寒颼,顧不得黑黝一片,也不管自己身上才披一件薄衣,拔腿朝隴丘跑去。越接近隴丘,胡笳聲越清楚,她的心也跳得更紊亂。 「光藏!」她扯開喉嚨大聲喊叫起來。 笳聲嘎聲而止,四野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光藏!」她又喊了一聲,掩不住心中的焦急期盼。 隴丘上空無一人,方才的笳聲竟像是她在作夢般。 「光藏!」她不死心,跌撲在地上,朝著闃暗的四野喊著。 沒有回答,甚至連回音都讓沉重的黑暗吞吃掉。期盼落了空,殷切的心刺得千瘡百孔。 縱使有一片心,也無可奈何。二喬慢慢起身,沿著來時路一步一步走下丘。臨走時,猶留戀不舍地回頭望一眼,隴丘上除了黑暗,依然是一片空。 等她的身影去遠了,光藏從榆樹後走出來。他一動也不動,靜靜地凝視著她離去的方向。黑暗無心,連思念都難。 他彎下身,跪在榆樹下,鏟挖了一個洞。然後,從懷中取出胡笳及那顆相思子,凝看良久。終於,下了決心似,將胡笳和相思子慎重地包好,埋葬在榆樹下。 「僧伽」一曲訴情,埋了它埋了情;相思豆一顆如心,埋了它,也將心埋起來。 他雙手合十,默默無語。 我佛慈悲,渡天下癡妄不醒的人。這該是最好的收拾。 別了。 他站起來,最後一次拜別,然後大步踏下隴丘,頭也不回地離開。 第四章 桃李依依春暗度。屈指西風來,流年暗中在偷換。 越兩年,元和八年。 一開春,小喬便爭氣的替夫家又生了個兒子,連同前胎,兩年多內連生了兩個壯丁。王家高興得合不攏嘴,小喬回娘家坐月子,公婆很捨得的花了幾個錢為小喬置補品,還讓她帶了一堆伴禮回家,對小喬十分厚待。 張大郎也覺得十分有面子。加上大喬去年亦順利再為家裡添個男丁,且這兩、三年風調雨順,收成豐碩,他可說是心滿意足。若說有什麼遺憾,大概就是二喬了。十八歲一個大姑娘家,還待在家裡,尚未出嫁,不免惹人閒話。這一點,張大郎一直耿耿於懷。 其實,上門提親的倒也不是沒有,怪的是談成的偏偏沒半樁;二喬又被動消極,老是那一句她不要出嫁,就這樣,她的婚事一拖便是多年。 「有人在嗎?」一個年約四十多歲、面色擦得粉白的婦人走進來。天氣剛轉暖,也不熱,她手上拿條紅巾子,卻徑往額頭擦汗;一張菱角嘴往兩旁翹,還沒開口就先起笑。 張大郎聞聲出來,見到那婦人,立即堆起笑,熱絡道:「原來是王媒婆!快請坐!你一路辛苦了。」 「哪裡。」王媒婆客套一聲。扭著屁股,將自己碩大的身軀安放在椅子上。 張母和大喬從房裡出來,看到王媒婆,連忙端了一杯清茶奉客。 「多謝。我口正幹呢!」王媒婆道聲謝,咕嚕地一口氣就喝掉半杯。 「真不好意思,大老遠勞煩你跑這一趟。」王媒婆住在鄰村,專門為附近這幾個村莊的男女說媒牽成,一趟路跑下來,來回少說也要個把時辰。 「這本來就是我的差事,你們找我,是看得起我。」王媒婆寒暄兩句,又吃口茶,順了順喉嚨,道:「聽說你們家小喬剛生了個胖娃兒,恭喜啊!」 「多謝,那是小喬福氣。」張大郎欠欠身,邊說邊調整坐姿,露出一絲焦急。「今天找你來,是為了我家二喬的事。」他停頓一下,轉向大喬。「二喬呢?去找她出來。」 跟著又道:「我這個二女兒都已經十八了,還沒有個人家。我找你來,是想請你幫忙多留意,找個適當的人家。」 「說什麼幫忙!這是我分內的事,你儘管吩咐就是。」王媒婆諂媚地笑了笑。 二喬在廚房裡忙,燉了一鍋雞湯要給小喬補身子,臉上沾了點灰,也沒稍事修飾,便跟著大喬走到前廳。 「有客人?」乍看到王媒婆,她楞了一下。 十八歲的她,迥異于大喬圓潤豐腴的體態,長得濃眉大眼,嘴巴大而挺翹,身子卻纖細修長得如弱柳一樣,水一般柔淨,有一種娉婷的美。但看起來似乎羸弱了些,不太健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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