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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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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荒山救了鬼堂暗後,將他帶到陀老頭這裡來。他傷勢不輕,昏迷了兩天才醒來。 「這是甚麼地方?」鬼堂暗陰陰盯著她。對她的救助非但沒有感謝,反而她一進門就攫住脅迫她。 「這裡是陀叔住的地方,在城西的胡同裡,離大街不遠。」 鬼堂暗默不作聲,又盯了她一會,才放開她,說:「你救了我?」 姬宮豔不正面回答,迥避說:「是陀叔醫治你的。」停了一下,接著說:「你傷得不輕,還是靜躺著休息比較好。」 鬼堂暗置若罔聞,冷眸射向她!隨即掉開。「我沒有時間在這裡耗,我必須去確定流火——」 「你放心,煌將軍地平安沒事。」 鬼堂暗倏然轉身。「你怎麼知道?」 姬宮豔猛顫了一下,暗恨自己的衝動多嘴。吞吐說:「共主下令懸賞捉拿——煌將軍和——和——殷方境內全是你們的畫像。」 既然懸賞捉拿,就表示尚未被擒獲。鬼堂暗緊繃的表情緩下來。但只一霎,隨即沉漠起來。 「只懸賞捉拿我們兩個人嗎?」他問:「其他的人呢?」 「死了,全死了。」姬宮豔低聲回答,不敢看鬼堂暗。 「是嗎?全都死了……」聲音很低,喃喃的。 鬼堂暗站在那邊一動也不動,沉默了很久,突然抱住頭,仰天長嘯了一聲。 姬宮豔呆住。她沒見過鬼堂暗洩露出如此強烈的情緒,他總是不動聲色,一張陰冷深沉甚至邪佞的表情,不被情緒所左右。他總是能將所有情緒的波動,斂為陰森狠毒的眼神,而不會大吼大叫,如雷暴跳。她原以為他是沒有任何感情的,但是…… 鬼堂暗冷靜下來,又恢復冷酷惡華的表情。側臉問:「你為甚麼要救我?」 「我也不知道。」這問題他已問過她。她當時不知道,現在也不知道。 空氣沉默了片刻,她吞吞口水說:「嗯,我想——黑王——這件事,如果你能向共主好好解釋的話,應該能將誤會解開。畢竟,你和共主是親生父子……」 「父子?」鬼堂暗冷笑起來,笑得很嘲諷。突然裂開衣襟,露出胸前那道猙獰扭曲的斜長傷痕。「這是九垓在我出生時,親手砍殺的,差一點要了我的命。你說父子會下這樣的毒手嗎?」 姬宮豔震撼驚心,目光百般閃躲。那簡直怵目驚心!那道傷痕深得彷佛觸手還會疼楚汨血,隨著心跳猙獰的扭動著。 「這樣你就不敢看了?」鬼堂暗脫掉衣服,胸膛和背脊淩亂交錯著一道道新舊交織的傷痕。 姬宮豔驚駭極了,又想躲,硬逼著自己不將目光掉開。鬼堂暗身上那斑斑駁駁的傷疤,已不是「怵目驚心」所能形容。他全身上下!胸膛、背脊、手、腳,甚至額臉,全是傷痕,疤跡累累!教人不忍卒睹。 見姬宮豔那一臉不忍不堪的神清模樣,鬼堂暗桀黠笑起來,指著自己身上的傷疤,一道一道細數由來。 「這是我七歲時,被一支不明來由的暗箭射傷的;這是十歲時,被獒犬咬傷的;這是被某個蒙面的殺手砍傷的;這是——」 「不要再說了!」姬宮豔捂住耳朵,再也受不了。 「這樣你就受不了了?你不應該這麼脆弱的。」地湊近她,獰笑地指著自己額頭的那道醜陋疤痕。「至於這個傷,則是九垓在我出生時殺我不死、命令侍衛斬殺我的印記。怎麼樣?你還認為我跟他之間的『誤會』解得開嗎?」 「我——」姬宮豔咬著唇,說不出話。 「說不出話了吧?哈哈——」 鬼堂暗仰臉大笑,笑聲狂揚高亢,爆沖入天,震動的迥蕩開來,張往又刺耳;聲音狂揚到最高點時,高昂的笑聲突然變調,竟成金屬的尖銳,像在哭一樣;然後急轉直下,斷斷續續地,竟像在嗚咽。 姬宮豔受不了那笑聲的磨人,內心湧起一股衝動不禁,張臂抱住他。 「我不需要同情!」鬼堂暗冷漠的推開她。 「我不是——我——」姬宮豔呐呐地。那不是同情,但她自己也說不出是甚麼。 「不是同情?那是甚麼?」鬼堂暗眼神冷酷極了。姬宮豔身上有一股冷香,是荒漠的煙沙燥熱壓迫不過的,對他是一種逼迫。 「我——」姬宮豔吞吐許久,突然抬頭反問:「那時候你為甚麼叫我?那麼想殺我嗎?」 陷入重困的那時候?……鬼堂暗神色一凜,看住了她。良久、良久……緩緩搖頭。 「不——」 「那麼,是為甚麼?」 「我也不知道。」又是一個緩緩。 「是嗎?」姬宮豔喃喃地。「也許因為那一聲呼叫,我才救你的吧……」忽而抬起頭,直視鬼堂暗,眼神燃燒著大漠烈日熾熱的火焰。「鬼王暗,即使因為救你而喪命,我也不會後悔的。我這一生一直任人使喚,終於做了一件我自己打由心底甘心情願去做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後悔的。」 鬼堂暗冷漠酷麗的表情震動了一下,望著姬宮豔,有點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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