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如是 > 迷離的夢噫 >


  「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徐愛潘白她一眼,神情真真假假,帶幾絲乖戾,也不曉得話裡的認真有幾分。「情婦是什麼都不必做的,只是陪著對方上床,聽他訴苦、發發牢騷,再柔言安慰,給他一些甜言蜜語和慰藉。」

  花佑芬翻翻白眼,沿不及有任何回駁,側後方先傳來似乎忍俊不禁的笑聲,像隱忍了許久般。兩人回頭過去,只見後側一個男人穿著黑襯衫、黑長褲,一身的黑,幾乎要融進黑夜裡。他面對著遼曠的海天而坐,手持著一瓶罐裝啤酒,一雙長腿筆直擱在對面的椅子上,看起來很悠閒,視若無睹的模樣不僅有種神氣,而且貴派。意識到她們的視線,他微傾著頭,撇嘴對她們一笑。花佑芬回個笑,不以為意;徐愛潘卻皺起眉。算她多惱,她覺得那男人那個笑,似乎是針對她而來。她剛剛才和那男人打過照面,現在又碰著了。她懷疑是否聽到了什麼。他那個笑,嘲諷的意味甚濃,揶揄的成份居多。

  他聽到了什麼吧?她再皺個眉,別開臉,一種竊聽的不舒適塞滿心間。站起來說:「我要去睡了。」她懷疑是不是她太過敏感,那個笑讓她覺得,仿佛自己內心的私密被窺探了般,心與情皆被看穿。她覺得相當不舒服,而且,極不自在。

  「這麼早?才十二點多——」花佑芬貪婪地又點根煙。她的抽煙習慣就像她的愛情況境,不識滋味,只是上了癮,欲罷而不能。

  「不早了,明天不是還要到海邊嗎?早點睡吧!」她卻覺得很累了。那種,由內心深處湧起的疲憊。

  往事果然不承受負荷,她不該去撩起的。

  「阿潘!」花佑芬叫住她,心中藏了許多的疑問忍不住了。「我一直想不懂,你到底在追求什麼?十年!那麼長的日子,你難道都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堅持嗎?你到底在追求什麼?」她的疑問重複說了兩次,餘聲嗡嗡的如回音。

  後方那個男子眼神動了一下,笑意隱微了,浮起一款專注。黑夜總有人在傾聽。

  徐愛潘站著沒動,反應有些遲緩。她到底在追求什麼呢?星空那麼暗淡——

  花佑芬真正問到她的心上了。夜色的薄光中,她淡淡涼涼一笑,低啞的聲音有些像呢喃:「我在追求什麼?好難……」她仰起頭,碧海青天,千年的心一意相通。低下頭來,喃喃念著:「我將於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是哪個詩人曾說過的話?這是她所有的追求。她這十年的「錯過」,為的也只是這份「全心」。關於愛情,她並不是在追求一配偶,而是在追尋一個靈魂伴侶,所以她的愛情可以是無性的,由精神開始。

  但這份相思,又是怎麼發生的?她的「追尋」,會不會出岔錯?沒有勇氣去面對,那算什麼?

  「是嗎?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你啊……」花佑芬搖搖頭,歎氣了。她已經夠蠢了,卻還有一個比她更傻的。但因為傻,所以癡,執著一個相知相契的靈魂。

  這世間的愛情,為什麼都沒有一個恒定的道理?

  徐愛潘的癡心,或許有一天也要幻滅;也或許,她將變成跟她一樣,為著一份相依相守而不計一切。誰知道呢?

  愛情像那流星雨,終是會墜落的,墜入那情天欲海中。

  第二章

  愛情之所以為愛情,是因為在千篇一律的窠臼中,屬於每個人自己的故事,自有它獨特、不一樣的篇章,有它自己轟轟烈烈的的方式,盪氣迴腸的糾纏。因為這份「不一樣」,使得愛情成為古老卻永遠不朽的傳說;每個人,在自己獨特的故事裡,成就了不朽的傳奇。

  是這樣吧!所以儘管她想遺忘,偏偏記憶那份情感百折千回地將她纏繞。

  所以忘不了。有些人的戀情會過去,有些人的感情卻終其一生糾纏。即使僅是撫觸著那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她就覺得心在顫抖,仿佛與愛情面對,懦弱得不敢承受。

  她始終沒有真正面對她的感情過。花佑芬批評的也許沒錯,她只是假借純情的名義,製造一種執著。——不,她不要再這樣了!她不要再繼續這場沒有止境的單相思,即使最後的結果會痛會流淚——就算一輩子就這麼一次,她也要坦白自己的情感,把自己的心情說予他知道。

  「阿潘!」花佑芬渾身濕答答的,從海裡跑上沙灘。徐愛潘下意識將手中捏著的信藏入口袋,雙手不自在地擺放。花佑芬沒注意,一屁股坐在遮陽傘棚下,一邊嚷嚷喊著累。「哇!累死了!好久沒有這麼活動過!」抓起一條大毛巾包住身體,一邊攏整著頭髮,睇著她說:「你還當真光只是來『看海』,連個鞋子都不捨得脫!」

  「反正我也不會游泳,光只是泡水也沒什麼意思。」徐愛潘聳個肩。一到夏天,幾乎每個人理所當然地都喜歡往海邊跑,擠得各處海灘滿滿是人潮。其實,人擠人有什麼意思?海是好的,但和一大堆人攪混在一塊,就有怎麼好了,換作是她,她寧願找棵濃密的大樹,躺在樹蔭下,吹著午後的風,睡個陰涼的覺。

  謝草以前就因此常笑她未老先衰,連個嗜趣都這麼「老態龍鍾」。但她還是覺得,在大樹下睡個陰涼的午覺是很舒服美好的,加上陣陣的蟬聲,美麗的人生大概就是如此了。

  「我要上去了,這裡熱死了!」她耐不住,站起來,伸起手臂,擋住斜射來的陽光。西時的太陽儘管熱力已歇,但白晃晃的沙灘吸取了一整下午的火熱,仍然可以將人烤得煩躁。「你在水裡泡了一整個下午,大概也該夠了吧,該回去了。」

  為了口袋裡那封信,她昨晚一整晚幾乎都沒合眼。烤了一整日的太陽,已到了她忍受的極限。

  「是是是!」花佑芬捉弄地學小學生老實認錯的口氣,挨了徐愛潘一個白眼,才正經地說:「我去沖個水換衣服,你先在外頭等我。」

  兩個人往更衣室走去,順道還了遮陽傘。花佑芬逕自進了沖洗間,她在外頭等著。暖風懶懶,差不多是時候了,海水浴場的一日也要過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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