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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倒是你——你打算怎麼辦?徐楚他又打算怎麼安置你?」

  「他給我這個。」徐愛潘從口袋裡掏出鑽戒。「還有這個——」又從另一個口袋撈出信用卡,比個手勢說:「他還把他名下的一間公寓過戶給我。」

  「很慷慨嘛!」花佑芬撇撇嘴,有些譏諷。男人啊,就只給得起這些東西。

  「是啊,我也覺得。」徐愛潘一屁股坐在箱子上,和花佑芬相對一眼,互相大笑出來。

  「你打算要嗎?」笑歇,花佑芬問。

  「我還在想。」

  一陣沉默,花佑芬突然又問:「唉,阿潘,你想他真的愛你嗎?」

  「愛啊……」徐愛潘回得毫不遲疑,語氣卻有些輕佻。

  「是嗎?可是他現在愛你,不保證他的愛會永遠持續——」花佑芬以過來人的姿態提醒她。口氣一頓,語重心長說:「你也看到了,我是一個很她的借鏡。」

  「我知道。」徐愛潘淡淡一笑。

  「那就好。」花佑芬點個頭,神色一改,有些乖戾調皮說:「他給你的那些東西,依我看,你就收下吧,不要白不要。」

  「是啊!住在他替我安排的華房,讓他包養,金屋藏嬌,更符合情婦的本質。」徐愛潘眨眨眼,表情真真假假。

  她跟徐楚,也只能以這樣的方式相愛,不能光明正大,一點偷偷摸摸……

  她明白,她真的都明白。儘管口口聲聲說著愛,而其實,愛情啊,哪有什麼天長地久。

  說穿了,什麼愛情,刻骨銘必,不過風花雪月一場。

  不同於花佑芬看破情愛的決絕,她的神情蒙著一層接近無所謂的淡。花佑芬還要替她憂心,門鈴打斷她的話。她起身去開門,玩笑說:「該不會是徐楚吧?說曹操,曹操就——」話聲猛停頓。

  「請問徐小姐在嗎?」門外站著一個優雅的女人。

  「阿潘!」花佑芬朝裡頭喊了一聲,目光銳利地盯著那女人。

  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嗅到一股不病善的來意。

  徐愛潘拍拍身上的灰塵,滿臉疑惑走過來。

  那女人優雅地上下打量她,從容地,一個字一個字吐得很清晰,說:「愛潘小姐是嗎?很冒昧打擾你。我姓章——應該說『徐』,我先生徐楚,我想你也認識的。」

  花佑芬抽口冷氣,轉頭望著徐愛潘,擔心她有什麼反應,卻見她沾一點灰的臉龐,浮著一種像在說「是嗎」的表情。

  「請隨便坐。咖啡好嗎?還是喝茶?」徐愛潘請章容容進到客廳,表情很淡然,說話的口氣像招呼個朋友一樣平常,不急不緩。

  「咖啡,謝謝。」章容容吐氣如蘭,毫不失教養。

  她是有備而來的,決心要跟丈夫的女人好好談一談。她甚至請花佑芬回避,只她跟徐愛潘兩個女人面對面。

  咖啡端來,很香,卻是廉價的即溶香味。章容容啜了一口,心裡多了一分篤定的自信,卻又有絲懷疑,對方怎麼會是品味這麼差的女人?

  她略抬眼。面對她坐著的徐愛潘一身粗布衣服,臉上還沾了一點灰。

  「還需要多一些的糖或奶精嗎?」徐愛潘也抬起頭。章容容的優雅,既古典又現代的美感她似曾相識,前不久在國家音樂廳才遠遠遇見過。距離這麼近,感覺更逼人。

  無疑的,章容容是美麗的。雖然身為人妻,身上卻一點都沒有家庭主婦的味道。每個女人多少都有一些味道,妻子的、母親的,或者女兒味。那些氣味,在章容容身上卻全消失殆盡。當然,更沒有她身上帶的那種浪蕩氣息。

  「不必了,這樣就可以。」章容容擺個手勢,不改語氣裡的從容,看看徐愛潘說:「你放心,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言詞裡的姿態,完全是高傲的。

  徐愛潘淡然一笑。這個高傲何其相識,和林明濤太太對花佑芬的優越如出一轍。同樣是擁有著正統合法地位的愛情,以那優越對婚姻之外的偷情的蔑視。

  她的反應在章容容的料想之外。章容容跟著再說:「你跟我先生的事,我全都知道。」

  關於徐楚的一舉一動,她是他的妻子,她當然全都知道。但她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容許他和眾多女人鬼混來往,因為她知道那只是逢場作戲,僅止於肉體關係,他並不愛那些女人,對那些女人的興趣絕不到那種會為之離開她、破壞一個家的程度。她篤定相信,不管徐楚和多少女人廝混,他終究會回到她身邊。

  但他卻對徐愛潘認真,甚至為此試探與她離婚的可能。她不能忍受。她可以忍受他肉體的出軌,只要他的心是她的,必須是她的。然而,他卻把它分給了徐愛潘。她絕不能忍受!她怕一旦他把心分給了別的女人,他的心就會漸漸地被那個女人所繭食,掠奪去。

  「是嗎?」徐愛潘又浮起一個淡然。她跟徐楚,他們之間,終於也走進了陳腐的三角窠臼。

  章容容低頭啜了一口咖啡,咖啡的苦澀殘味在她口腔裡過了一會,隨著她的聲音吐出來。她說:

  「基於同是女人的立場,我想告訴你,我先生在與你來往之前甚或者同時,還會有許多別的女人。我的意思你明白吧?我先生不只有你一個情婦,徐小姐。」

  夠明白了。徐愛潘表情微微一些顫動。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徐太太。」她說:「不過,我不明白,既然你全都知道,為什麼還能一次又一次的容忍?」

  「很簡單。因為對那些女人他只是逢場作戲,他愛我。」章容容抬抬下巴,說到「愛」字時,不自覺加重了語氣。

  徐愛潘迷惑地看著她。女人很奇怪——還是,這是女人的悲哀?——可以容忍自己男人、丈夫肉體的不忠,而不能容忍他感情、精神或者說靈魂的背叛。把肉體和靈魂分開了,以為兩種形式的愛是不相干,肉體的愛只是欲望,精神靈魂的愛才真的是愛。

  但怎麼能那樣算呢?「愛」不是一體的嗎?靈與肉、情與欲,倆倆結合了才成為「愛」,不是嗎?在她們男人肉體背叛她們的同時,那顆心怎麼還可能是為她們所保留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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