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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算了,再說下去也沒意義,還是別去想那麼多吧。」花佑芬站起來,挑了一管豔橙色的口紅,對著鏡子塗了一個飽滿的嘴唇。「你有事嗎?沒事的話,陪我一起去聽西班牙的男高音的演唱會。」

  徐愛潘聳聳肩,沒什麼興趣。「你知道,我對音樂沒什麼興趣,我怕聽到一半會睡著。」她很少聽音樂,幾乎不聽,不喜歡那種老是餘聲在耳邊回蕩的感覺。

  「睡著就罷,反正不會有人注意。」花佑芬呵呵笑起來,很習慣徐愛潘的「詭異」;這世界找不到幾個不聽音樂的,偏偏她就是其中之一。她取笑她「沒層次」,她聳肩回她一個無所謂,不依的就是不依,不肯勉強。

  「既然我這麼說……」徐愛潘站起來,抓起梳子隨便撩了頭髮一下。「走吧。」

  「走吧?!你就穿這樣?」

  花佑芬不禁皺眉。看她穿著一件雪紡印花長襯衫,下擺收攏著紮進破牛仔褲裡,像鹹菜一樣。居然這樣隨便就要出門!

  「你那套亞曼尼呢?」她打開衣櫥。

  「在洗衣店。」

  「洗衣店……」花佑芬喃喃地,快速檢視衣櫥,丟了一套深V字挖領的黑色褲裝給徐愛潘。

  人,還是要衣裝,尤其是女人。穿上剪裁、質地都一流的黑色褲裝的徐愛潘,展現出不同的風貌,突然多了幾分她平時少有的明麗暢快的氣質。

  她自己看著鏡子都覺得很意外,不太認識鏡子中的那個人。女人的萬種風情,原來都是費心的雕琢。

  兩人攔了輛計程車。街道有些雍塞,車行緩慢並不暢快,往後望去,竟排了一長龍,絡繹不絕似,教她生出錯覺,仿佛她們正要去赴什麼盛宴,耳畔乎隱隱可以聽見樂隊的歡頌。

  「你怎麼了?」花佑芬見她恍恍惚惚的,奇怪地問。

  徐愛潘搖頭,對自己的錯覺暗自失笑。其實,說是「盛宴」也差不多;國際知名的世界級男高音來台演唱,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定會引得一大票藝術自命的愛好者,蜜蜂附蜜一般,前來共襄盛舉。這麼甜的蜜,味道嗆濃,一隻蜂也不會錯過。想想,她自己倒真是趁亂摻混其中濫竽充數的蠅。

  下了車。人果然很多,一路看到的都是人,她開始後悔趟渾其中。

  進了音樂廳,她變得更無心,不感興趣地望一眼四周穿流的人群。只那麼一眼,卻竟叫她看到那幀熟悉的身影。那個人,前時還將她摟抱在懷裡,這一刻他卻在笑,對著他身旁典麗優雅的女伴毫不吝嗇地展露他最動人的笑。

  她移開目光,幾乎是不堪的。呵!這世界還真小啊!這麼容易就教她遇見。奇怪她並不覺得生氣憤怒,只是有一種傷感,胸臆間空蕩蕩。人的心是這麼脆弱,這樣容易就空虛。

  不堪。

  她轉開身,不防卻撞上了花佑芬。花佑芬像堵牆般僵硬地杵在那裡,仿若生了根。臉色鐵青,滿布著難言的妒恨。

  「怎麼了?佑芬?」她覺得奇怪,順著花佑芬的目光看過去,表情跟著沉下來。

  林明濤和他太太,正迎面朝向她們走過來。

  「走吧!佑芬——」她試圖拉開花佑芬。

  林明濤顯然還沒看到她們,邊走邊忙著對他太太噓寒問暖。倒是他太太,女人的眼總是比較尖,一個抬眼就瞧見,倨傲地看著花佑芬。

  「花小姐,你也來了。」聲音冷冷地,一種高姿態。

  林明濤一向從容的表情瞬間掠過一抹尷尬,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徐愛潘冷眼瞧著他,對這個男人的自私卑鄙厭惡到極點。

  花佑芬青著臉,一句話也沒說。這情形,對她是難堪的,仿佛在說她見不得人。

  林太太抬了抬下巴,儘管臉上露著笑,笑容卻犀利。徐愛潘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本能地討厭這個女人。她討厭她揚著下巴微笑的方式,那是一種受憲法制度保障了身份地位的愛情,對偷生在婚姻之外的情愛關係的輕蔑,完全是一種優越,而且充滿鄙夷。

  林明濤擁著妻子要走,一直沒有正眼去面對花佑芬。林太太嗔他一眼,假笑著說:

  「我先生就是這樣,窮擔心。他怕我站久了,對身體不好——應該說是對肚子裡的寶寶不好。看不出來吧?才二個月。花小姐,你會恭喜我吧?」

  花佑芬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幾乎被擊倒,死命地瞪著林明濤。徐愛潘更是不敢置信,這幾個月,林明濤跟花佑芬親親密密的,幾乎要讓她相信花佑芬說的,他跟他太太感情一直不好,然而,他太太居然懷了兩個月身孕了!

  林明濤英俊的臉毫無愧色,也不看花佑芬,擁著妻子走開。花佑芬死盯著他們的背影,又憤又痛又屈辱又難堪,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美麗的臉孔都扭曲了。

  她掩住臉,驀然轉身跑開。

  「佑芬!」徐愛潘連忙追了出去。

  為了林明濤,花佑芬不知道哭過多少回,忍受了多少不堪。但這一次,卻教花佑芬特別的傷痛,對她的傷害也最深最多。她跟花佑芬認識久了多少瞭解她的性格。花佑芬外表看似很堅強,其實很脆弱,一顆心坑坑洞洞,全是為感情受的傷。

  但,又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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